王桐终于知道什么叫山林了,眼前一望无际各种形状的山星罗密布的展现在眼前,而更让他惊奇的是每座山都只有十余丈甚至几丈之高,却陡峭无比,如同山是春笋长出来般。他急切切的看着这震撼心灵的风景,想着要是和六娘一起看见该多好,美好的事情总是喜欢分享给最爱的人。
“说过的吧,世界很大。”沈月似乎早就见过,他席地而坐,打开酒壶喝了一口。“世界真的很大,我们见的太少。如其困在一个角落里儿女情长,不如先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他是浪子心。
没人说话,两个仆役从马车上拿出几块桌板,拼出一张桌子。又接着各自忙碌把文房四宝弄好,王桐开始书画记录。
[我父魂魄在漠北,
我母手足在高岩,
我儿心腹在天涯,
我女血肉在故园。]
沈月借着酒兴,唱起乌诏葬歌,苍茫又深沉。
[我父魂魄在漠北,
流沙走石狂风催,
其日如煎,其月如烩,
漠北不可居,何日来归,
漠北不可居,何日来归]
风吹过,山林树叶凄凄然,沈月搭着调子,敲着酒罐,唱的酣畅。
[我母手足在高岩,
再无妙手补苍天,
其峰巍巍,其水绵绵,
高岩不可居,何日来还,
高岩不可居,何日来还]
王桐的画逐渐画开,山影渐明,林立山间,天地不可畏,如桑海沧田。
[此岸望彼岸,归途路漫漫,
天心月未满,故人隔忘川]
也许是感受到天地的苍茫,也许是葬歌的共鸣,也许是沈月声音的低沉,他的画一样开始沉重。
[我儿心腹在天涯,
长天浪涌入云塔,
魂落沉沙,身葬鱼虾,
天涯不可居,何日来家,
天涯不可居,何日来家.
我女血肉在故园,
落花声里啼杜鹃,
朝佩青蔓,暮枕秋兰.
唯故园可居,何日来安
唯故园可居,何日来安
唯故园可居,何日来安
唯故园可居,何日来安.
此岸望彼岸,
归途路漫漫,
天心月未满,
故人隔忘川,
长歌为谁传,
天地为谁宽,
身似寒鸦羽,
一梦过千山,
归来啊~]
歌停许久,笔墨已干。几人各自沉默不出声,只是皆双眼发亮,看着前方,看着未来,看着希望。
随着第一幅画送到陈府的还有第二封信,陈小北展开画仔细欣赏着,然后掏出笔似乎加了点什么。而苏喜儿却在隔壁卧室看着王桐的第二封信。有思恋,有诉说,有看见的风景,有人生的感叹。
苏喜儿将信好好的折叠起,放到绣包里,和簪子一起。再三抚了抚,才放回枕头下。刚想看看那副画,却见陈小北收了起来,迟疑的说道:“我想看看,可行?”
“看了会不舍。”陈小北奇怪的说道。
“怎会不舍,只是...只是想看看他的画。”她确实想看,想看他看见的风景,想感受他同样的感受。
“...。”陈小北迟疑了。
“求求你嘛,就看一眼!”苏喜儿居然撒娇了。
“可以看,但不是现在。”陈小北将画卷好,用上等丝绸裹上,道:“换件衣服,和我出去一趟。”
四轮马车是陈小北的专属座驾,也是他自己的设计,比两轮稳了很多。下车的地方是蒋府,握着丝绸和茶叶两大生意,只是茶叶市场已经被陈小北的炒茶快吞噬完了。
入了席,各自寒暄后,歌舞起。
“早就听闻陈兄大婚,准备的薄礼陈兄差人送回来,只好今日宴请,照顾不周,还望陈兄海涵。”蒋云是家主,率先开口道。
陈小北举起杯子笑了笑道:“客气,蒋哥哥心意小弟领了,只是从小野惯了,不懂礼数,也望海涵。”
席间并未有几人,蒋夫人很老练的和苏喜儿搭上话,弄的第一次出外应酬的苏喜儿不知所措,慌手慌脚。
陈小北举起酒杯解围道:“我家夫人还是头次出门,还望哥哥嫂嫂手下留情啊。”
“哈哈哈,陈兄说的是,弟媳和陈兄果然是郎才女貌,天设地和的一对啊。哈哈。”话未说完,苏喜儿又脸红的低下了头。
几番寒暄,蒋夫人带着苏喜儿去花园走走,陈小北知道终于到正题了。
“老弟,茶叶生意我做不过你,我认。也感谢你在丝绸生意上的指点。”蒋云一杯酒先干为敬,又道:“你生意做这么大,不是哥哥说你,你怎么还插手到神仙打架的事情里了?图个啥?”
陈小北似懂非懂,没有回答。
“大疆那边的事情传回去后,我后面的主子找了很多人查你,查不出来,便让我直接和你谈。”
陈小北这才说道:“二爷他错爱了吧。”
蒋云大惊失色,道:“你居然知道是他?”
“怎地不知?”二皇子的世俗称呼,陈小北早知道了。
“那你知道今天这酒是什么意思了吧?”
“知道是知道,不过没有其他几家好喝。”陈小北轻描淡写。
蒋云却满头乌云,他摇摇头道:“看来还是我们晚了一步啊,让别人先找你了。痛快人说痛快话吧,他们什么好处,我们加倍给。”
陈小北没有说话。
蒋云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他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大为开心的对外喊道:“来人,备礼。弟媳妇首次登门,必须好好招待。”
蒋夫人恰好此时带着苏喜儿回来,有说有笑,像极了亲姐妹一样。
各种珠宝丝绸缎子端了出来,就算是富家女出生的苏喜儿,也惊呆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财物,然后看向了陈小北,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主。
陈小北的眼中自然是没有这些珠宝财物的,他的眼中只有这个惊喜的小姑娘,这份惊喜的开心,像极了心中的那个她收到礼物时候的那种开心。
断片在回忆里的他终于被蒋云叫醒了,而苏喜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刚想说话被陈小北抢先道:“这样吧,我估计她也不会如何取舍。东西我们就不要了,也不能要。相反,我有样东西要麻烦蒋哥哥,帮我带给那个人。”
陈小北拿出那卷画,走到一张干净的桌子前,缓缓的铺开。
风景是迷人的,画风是震撼的,天地造化跃然纸上。苏喜儿似乎感觉到王桐就在身边,而众人似乎也感受到那种厚重,似乎曲子都被画了进去,大家的情绪都被影响了。
“大作啊,大作。不可一得的大作。”蒋云就算是个商人,也看懂了。
将这幅画送人,苏喜儿舍不得了。她轻轻了扯了下陈小北的衣袖,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幅画就是普通的一幅山水画,你帮我送给他就行。”陈小北轻描淡写的道。
蒋云点点头,目光从画中移开,道:“只是一幅画,可有...”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陈小北摇摇头道:“如果是他,那他一定会明白这幅画的意思。况且,有的事情,不可说的太直白。”他的话含义很深,尤其是如果是他,这四个字,外人根本听不懂意思。因为这四个字前面,还省略了三个字。
从蒋府出来,陈小北并未坐马车回去,相反,他带着苏喜儿开始逛街。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街上,感受着这世间的真实。
在一家珠宝店门前,陈小北停了下来走了进去,苏喜儿迟疑又复迟疑的在门口不知该如何。然后被陈小北一把拉了进去。
这家店她没来过,里面的风格和以往那种全然不同,店小二居然都是女性,穿着雍容华贵的衣服,身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羡煞旁人。苏喜儿第一次感觉到有点自愧,这种地方,她家的条件还消费不起,只是她忘了,有陈小北在。
“刚才对不起,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拒绝了礼物。”陈小北拍了拍手,那些店小二都走了过来,排成排。:“这家店以后就给你管了,东西你随便拿。”
苏喜儿惊呆了,她对陈小北的一切都不清楚,像是在迷雾中的一个人,神秘中带着未知。现在才知道陈小北居然这么富有。她微微张开的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王桐的身影不知何故的突然跃然心间。
“谢谢,我...我不知道如何...我...”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突然转身跑了。
陈小北示意暗地里的护卫跟上,便让众人散开,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做错了,她的脸上并没有再出现那种收到礼物的开心。我只是想补偿刚才拒绝的礼物而已,我并不是想再次看到那份笑容,至少不是她的。他对自己说。
苏喜儿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自己差点迷失在那些虚无的东西里。幸好自己坚守了本心,跑了出来。
她呆呆的漫无目的的沿街走着,毫无察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