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宣丽兹堪堪转醒，便被告知康乐大长公主同崔祜已在寿康宫陪伴太皇太后，碧绿青翠一边皱眉叹气，一边给还有些迷糊的宣丽兹梳洗打扮。
“康乐一如既往的好精神啊，这么早便到了。”揉了揉尚还惺忪的睡眼，将胳膊伸进一层又一层的宫装华服中。
“太皇太后娘娘惯来起得早，康乐殿下也是知晓的，自然是要早些来的。”碧绿理了理宣丽兹的领口，后退几步端详服饰搭配，又从一旁侍立宫人托着的一干配饰中挑出一枚白玉凤凰衔珠环佩来，小心的为宣丽兹系挂在腰带上。
“不过啊，这次祾儿当真不来了？”宣丽兹觉得身上衣服有些厚重了，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好了好了，是去见康乐，不必穿着的那样厚重，难道康乐还不知道我的性子。”
“您及笄后要出去同人打交道的场合还多着呢，便当是提前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又是及笄后，难不成及笄后我就与现在截然不同了。”宣丽兹再次无奈，决定转移话题：“祾儿到底为甚不来？可我听说卫二进京了。”
“卫夫人书信上言道是身子不爽利，久不见好，只怕长途奔波，愈发不好，太皇太后娘娘便让她安心养病，不必记挂宫里，卫大人有要务需进京面圣，顺道便将卫夫人贺礼也一并带了来。”青翠最是消息灵通，答道。
“好罢，祾儿原先我总觉着是身子强健的，却不想去了泉州总是生病，连过年也未曾回来过一回。碧绿，”宣丽兹转头吩咐：“你得空去库房，把里头滋补药材挑一些出来，到时候同嫂嫂的赐物一道送去泉州。”
碧绿点头应声。青翠唤来芸娘，指点她该如何为宣丽兹梳妆，宣丽兹看着青翠眉间微蹙，紧紧盯着芸娘，似乎她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留了心也向芸娘看去。
芸娘一袭素色宫装，低眉敛目，和往常并无不同。
“青翠，今儿就带我惯用的那副牡丹头面吧，这个月送来的这些东西我都不喜欢，繁琐累人。”
听到宣丽兹叫她，青翠才收回了看着芸娘的目光，点头称是，转身去外间库房取头面。
芸娘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在宣丽兹的发间穿行，有淡淡的馨香从她衣袂间传来。
“芸娘今年多大了？”宣丽兹双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随意开口。
“回殿下，奴婢已经二十岁了。”芸娘仍旧未曾抬眼，轻声细语。
“我瞧着你比寻常十五六岁的姑娘还要好颜色。”宣丽兹语调欢快：“过几年就可以放出宫去了，求娶者定要踏破门槛。”
碧绿本是在指挥宫人放还多余的服饰脂粉，闻言微微一顿，刻意多看了芸娘一眼，嘴角便沉了下去。
“殿下谬赞，奴婢无地自容。”芸娘此时方才微微抬头，诚惶诚恐。
宣丽兹只是笑了笑，并不再谈论此事，而是与碧绿又随意聊起崔祜来：“崔祜也大了，不知长成什么样子，康乐是个美人，崔驸马也是风度翩翩，少年风流，我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
碧绿嗔怪地看向宣丽兹：“殿下也真是的，说话这么不着边际，什么少年风流未曾见，到时候康乐殿下替您办风雅宴，您这样讲话，会吓着那些郎君公子的。”
“果然已经决定还是老样子，康乐拉媒保纤，怕是过段时间，全京城的适龄男儿接到崔府的帖子，都要两股战战咯。”宣丽兹一边调笑着，一边起身往宫外走去。
碧绿张了张嘴，觉得很无力，最后长叹一声，到底没说话，无可奈何地快步跟上宣丽兹。
还是禀报太皇太后，早日做好以势压人抢郎君的准备好了。
须臾间便到了寿康宫，熟悉的檀香从宫门口便隐隐约约得以闻见，踏入正殿内是一派简朴厚重，宣丽兹轻车熟路地穿过正殿到了后头的一间小宫室，侍奉在一旁的宫人打起珠帘，宣丽兹微微低头跨过门槛，太皇太后斜坐在黄杨木雕百鸟朝凤塌上，身侧坐了位绛紫衣裙的中年妇人，见宣丽兹来了，二人齐齐笑了起来，太皇太后向宣丽兹招招手：“你可算来了，快些过来。”宣丽兹小跑过去，依偎在太皇太后怀里：“数日不见，嫂嫂仍旧年轻貌美，如今瞧着，您和康乐一块儿，竟像一双豆蔻年华的姐妹花。”
“惯会油嘴滑舌。”太皇太后点一点她的鼻尖，笑着对康乐道：“你不知道，这小滑头成日躲懒不愿来寿康宫，怕是出个门都累煞她，若不是今儿你来了，她还得找个借口在翠微宫躺着呢。”
“嫂嫂你才是冤枉我，前些日子，不是因为周美人的事情嘛，我若是老往您这儿跑，不就暴露了我求您去解救周美人的事儿了？”
“你不来，满宫里就都不知道啦？现在谁不知道你永福大长公主，特意关照周美人一个小妃妾的事情？如今是没人轻易去惹她了。”太皇太后摇头：“我说过吧，阿蛮，她就是不知为何对一个小妃妾忽然上心，还死活拉上我作伐。”
康乐笑得眉眼弯弯，眼角有细微的纹路，整个人却仍旧是纤秾合度，温润莹白的面庞令人心神欢喜：“永福总是好心，不想有人落了难，谁让那有的人偏执不公呢。”言谈话语间却是一派凌厉。
“没得让这起子事儿扰了好兴致，咱们凤凰马上就要及笄了，夫君人选还得你这个侄女帮衬啊。”太皇太后开起玩笑。
“娘亲您这话说的，也不知是谁年前就开始挑人，怕是心中早有人选，还来故意奚落女儿。您给永福挑的才是顶顶好的呢。”
自己的夫君人选已定？宣丽兹倒是真的惊了，原本还以为和祾儿那次一般无二，寻几个郎君任其挑选呢，现在就已经决定好了？
“那也得小凤凰自己看得上，年轻人的心思最近我是越发不懂了，万一不中意，岂不还要怪我？还是让你再替她劳累办宴，叫她自己选罢了。”
宣丽兹便搂住太皇太后撒娇：“嫂嫂挑的我一定满意。”
太皇太后轻哼一声：“我可摸不透你的心思，还是到时候叫阿蛮都下帖子请了，你自己看吧。”
“为着永福的婚事，娘亲和我都忙活大半年了，永福啊，你可得好好选，选个最中意的才不算枉费了。”
“哼，嫂嫂和康乐总说这个，我还不想及笄嫁人，去外边儿待着呢，就这样赶我走。”宣丽兹嘟着嘴，故作委屈。
不过打心底里，她的的确确不想嫁人，没有那个意愿，也还不想对着个不相熟的人假作举案齐眉。
“崔小郎君到了。”太皇太后宫里的掌事姑姑笑着从门外进来通报。宣丽兹抬眼望去，便见玉珠帘被人利落地掀开，身形高挑的绯衣少年大步跨进门来，少年独有的昂扬意气，一踏进来，就好像带来了满室光亮。
他微带笑意地向室内座中诸人行礼问安，行云流水，疏朗轻快。宣丽兹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会，却不期然撞进了他含笑的双眼。
那双眼睛弯的像晴朗夜空无暇的月，有少年的清澈通透，却更多了几分水雾朦胧，被这样的眼睛看着，总让人禁不住地迷离出神。
“祜儿，这是你永福姑祖母，你们也有多年未见了，小时候还是常一块儿玩的呢。”
康乐的话把宣丽兹从那双眼睛中捞拽了上来，暗叹桃花眼误事，便已经挂上了对待辈分有差距但年龄相仿之人惯来的客气慈和笑容。
“这是祜儿啊，如今已经长成翩翩君子了，当真是岁月如梭。”
崔祜那双桃花眼弯起的弧度更深，眸中的涟漪波光愈发闪烁，他对着宣丽兹又施一礼，慢慢直起身来看着她：“确是许久未见，您亦愈发光彩夺目，皎若明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