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住处的时候,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我懒洋洋地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眼看着面前的茶几上乱丢着一些杯盘狼藉的东西也无心收拾,便想躺倒在沙发里将那纷乱的思绪理一理。刚躺下,忽然发现距离我脸不远的沙发上有一根头发在晃动,我轻轻地捏起两根手指,小心地从沙发上将那根头发捏起,谁知那根头发竟然在我的手指下一点一点地拉长,很显然,这是一根女人的头发,那时我一下子想到的便是叶乔的头发,是的,这根头发一定是叶乔留下的,因为在我认识的女孩儿中只有叶乔是留着长头发的。
我将这根长头发捏起来,让它在我的眼前停留那么一会儿,好像要辨认它究竟是不是叶乔的一样,我注视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两个手指松开,眼看着那根头发悬在空中,就在我的眼前荡来荡去,最后轻轻地飘落地上,蜷缩在那淡色的地板上。
见到叶乔的头发,不由地又使我想起了叶乔,想起了她眉心那颗淡淡的红痣,还有那天叶乔临出门时的那个眼神,有忧伤,有绝望,似乎还有一丝愤怒。那天是我太绝情吗?也许,因为将她误认成是小红而让我失望,也许心中还有一种什么东西令我一时难以说得清楚而使我烦躁。
为什么要想她?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女孩儿,难道就因为她落到我家里的一根头发吗?真是无聊。我努力将思绪拉回来,却很不容易,思绪这东西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满世界乱飘,有时真的是控制不住它。
天色越来越晚了,室内的景物在我的视线里已经模糊,暗淡的夜色总是带给人们一丝忧伤,一丝惆怅。我没有胃口吃饭,也没有开灯,就在这模糊的视线中摸索着上床合衣躺了下来,床软软的,躺在床上,身体有种瘫软的感觉。脑子里也满满的,是那种纠缠在一起分不清种类的思绪塞满脑子。
我悲哀地想着,失恋的那一丝凄楚还没有从我的心中淡去,我恍恍惚惚似睡非睡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叶乔那似忧似怨的眼神,她似乎在说“你真的就那么绝情吗?”
我忙定睛细看,出现在眼前的却分明是小红,小红的眼睛充满了凄楚之色,她似乎在乞求着什么,或者是她想诉说着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自我认识小红以来,我总感觉她的眼中似乎流露着一丝令人怜悯的神情呢?
就这样,我的眼前一会儿是小红,一会儿又是叶乔。小红,叶乔,叶乔,小红,这两双眼睛交替着出现在我的眼前,而且频率越来越快。突然镜头定住了,我清晰地看见了小红,小红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被一个什么人给抓走了,小红走的时候是一步一回头,她是在向我求救。我跟在后面大喊“小红,等等我。”可是,小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流着眼泪在一片荒漠上寻找着小红,突然我看见倒在地上的小红,我跑了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小红抱在怀里,嘴里呜咽着“小红,小红。”可是我却突然发现,我抱在怀里的不是小红而是叶乔,因为她眉心的那颗红志还有她脖颈上的那颗暗红色的玉坠都让我知道她是叶乔无疑。
我怀抱着叶乔,只见叶乔满脸血污,眼里充满了幽怨的神情,看她的神态似有千言万语要向我说。我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她吃力地晃了晃头,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见我一直望着她,她便缓缓地、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鼻,还有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感觉到叶乔的手在慢慢地凉去,似乎冷到了我的骨头。
“叶乔,叶乔,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我急切地喊着,叫着,用我的身体去暖着叶乔快要凉去的身体。
叶乔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有满足,有爱怜。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怀中的叶乔就像是仙子一样要飞走了,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得变轻,在一点一点得飞离我的怀抱“叶乔,叶乔,叶乔。”
我在喊叫叶乔名字的时候醒来,浑身已是冷汗淋漓,脸上还有泪水滞留。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心房仍在激烈地跳动着,刚才的那份惊悸,那份凄楚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份虚脱,一份失落。
我打量着屋子,想找到那天叶乔在这屋子里的身影,想用那活显显的身影赶走刚才梦中那可怕的场面。我首先看到的是窗户,窗户没关,窗帘也没有拉上,有月光从窗口探进屋里,月光下,屋子里白森森的,这份森白一下子又把我带到儿时去过的乱坟岗。我赶忙转移目光,将目光移向屋子里的其它角落,我今天所看到的屋子依然是空旷旷的,再看看我自己,就像一具僵尸躺在床上,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忙拉过刚才被我掀到一边去的那床薄被,连头带脚地蒙了起来。可是汗立马就出来了,浑身难受得很,不得已我又把被子掀到一边去,打开了室内的电灯,借此驱赶着探进屋里的月光。
柔和的灯光立刻把那份森白的月光赶得无影无踪,我麻利地爬起床来,拉上窗帘。这时忽然感觉口渴的难受,便去拿暖水瓶倒水喝,暖水瓶里连一滴水都没有,我又打开冰箱,拿出一听饮料,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慢慢地喝了起来,一阵凉爽从五脏中慢慢扩散到全身,汗也慢慢地消退了,我边喝饮料思绪边又回到刚才的梦境,心里还有一份恐惧在其中。
生在乡村的我从小就爱月色的皎洁,有了月光,我们小伙伴便可以无所顾忌地满世界疯跑、捉迷藏。万万没想到,如今我住进了城里,却会莫名其妙地怕起月光来,我今夜为什么会这样惧怕月光呢?
我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脸望着天棚,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就那么坐着。
那天我就在地板上那么坐着等到了天明。上班后我强打起精神去公司上班,刚坐下不久,秘书打电话告诉我说王总让我到他办公室去。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老板看我进来没说什么,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并示意我坐下。
看我坐下后老板说:
“小程啊,新房装修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已经快结束了。”
“噢,这段时间装修新房你受累了。”
“谢谢王总,我还好,还应付得过来……”不知是我的思绪还沉浸在昨夜的梦中,心没有归位,还是我当时由于紧张,有点所答非所问,语无伦次,老板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说:
“我希望你结婚以后多在业务上用点功,我已经老了,也有点累了,将来这一大摊子就靠你了。”
“是,谢谢老板栽培。”
“小夏最近给你打电话了吗?”
“噢,有哇,她说她现在海南。”
“小夏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回来后你帮我多劝劝她,该收收心啦,别整天像个孩子似的。”
“是,老板。”
“家具都选好了吗?”
“还没有,等小夏回来我们一起去选,不然的话我怕她不满意。”
“小夏可是我的掌上明珠,你千万不要委屈了她。”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这就好,这就好,今天市房地产开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我去参加,我看你先放下手中的事情,和我一同去吧,也好认识一些上层人物。”
“是,老板。”
那天的会议开到中午,午饭后大家才各自散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路过那天遇到叶乔的地方,心中不知为何一动,叶乔那天的身影立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将车子停在路边,扭头看了看那个酒楼的招牌“天缘酒楼”。叶乔到这里干什么呢?难道她又到这里做起服务员了?我要不要进去看看?见到她我怎么说?我坐在车子里踌躇了一会儿,见酒店里进出的人不多,心想现在还不是上客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打开车门走下车来,下车后我又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气派的“天缘酒楼”四个大字,这时早有穿着红色服装的酒楼服务生为我打开酒楼的大门,并且弯腰向我致意,礼貌地招呼着我“先生您好。”
我向他们点了点头,顺便问道“你们酒楼有一位叫叶乔的服务员吗?”
酒楼里的服务生对这类的问题总是避而不答,他说“我不太清楚,先生如果要找人请到总台去打听一下。”
这个回答不但得体,而且很有素质,即文雅大方,又不失礼貌,令客人无可挑剔,可见这个服务生是训练有素的。
“谢谢。”我谢过服务生,来到服务总台,站吧台的小姐笑眯眯地上前招呼着“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说“麻烦小姐给我查一下,是否有位叫叶乔的小姐在这里工作?”
“先生是说在我们酒楼里做小姐的吗?”
这句话让我暗自在心中一愣,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小姐,这个古时对年少女子的尊称,如今却是妓女们的代名词,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事啊。现在又把这个称呼与叶乔联系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乔那么美丽,又那么端庄,她怎么可能是做小姐的呢?可是,那叶乔她究竟是做什么的?我在心里猜测着,一个一个职业从我的脑子里闪过,似乎都不像,又似乎都像,最后思维又锁定到原来的位置,难道叶乔她真的会是做小姐的吗?
我正在疑惑,吧台小姐大概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她依然笑眯眯地说“我们这儿的小姐一般都不登记姓名,服务员一般都是男性,再就是后厨有几位杂工,先生您看要不要我去帮您问问?”
吧台小姐的话是那么自然,那么柔和,她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就像有意要打消我心中的疑虑,就像告诉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姐”也是一个职业而已。
我茫然地向吧台小姐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在服务生的“先生请走好。”的声音里走出了酒楼大厅。
不知是那天午后的太阳太足,还是因为前一天夜里我根本就没有睡好的缘故,更有可能是突然之间才发现我对叶乔这个女孩儿一无所知,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茫然,我无精打采地坐回到车里,呆呆地看着前方发愣,不知呆坐了多久,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强打起精神发动车子回公司。
当车子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骑着三轮车卖菜的老头儿,老头儿的耳朵似乎有点背,尽管我摁响了喇叭,他不但不让路,而且还照直向马路中央走去。要走你快点走也好,他似乎是有意与我做对,偏又慢慢腾腾的半天没挪多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老头儿的身后,眼看就要撞上了,不得已我忙打方向盘,将车子向路边拐去。前面一根电线杆子挡在了我的车前,再打轮已经晚了,车子是在我踩刹车的同时撞向了那根电线杆子,撞车的结果是我的右腿腿骨裂纹,需要住院观察治疗一段日子。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想起撞车前天晚上的梦境,越发相信世上的事都是有预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