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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这话,又似是问美淑,又似是说给沈字酒听。
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一只二十两的白玉簪子罢了,又怎值得上一千两银子?那李锦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辱上一番沈字酒,涨涨自己威风罢了。
沈字酒若是不与她争,便是在李锦面前显得她好欺负似的。若是同她争了,那便是一千多两的损失……似是怎么做,都会有些为难。沈字酒眼神也是冷冷盯着李锦,轻轻咬着贝齿,她也是有些犹豫。
气氛似是有些过于安静了些。
今日,分明就是李锦在这店中挑了事,现在还如此为难人,美淑纵是有心向着沈字酒,但是现下,李锦指明了说要买沈字酒手中的簪子,她如今又怎能真的把已是许给沈字酒的簪子夺过来给了李锦?美淑心中也是不快,但是又奈何人家李锦是相府的千金。
日头渐渐高了,马上就是正午,街上依旧是一片喧闹,唯有这清桐苑内,听了李锦那番暴跳如雷的动静后,客人也早早离开了去不敢多做停留,气氛有些过于冷了些窗。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三人投下的影子都是越来越短。
突然,便是有靴子踩着楼梯的清脆声,似是有人正在上楼,不似女子的轻盈,一步一步沉稳,想来不是刚才李锦派下去的侍女。
程思和沈字酒也是有些诧异,又有谁会在这种时候上到二楼来,不就是偏偏往枪口上撞了么。
“既然李大人的千金愿意出价想要这簪子,那自然是要给李小姐的。”
楼梯处传来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如玉般温润悦耳,声音安心得令沈字酒只觉得自己心跳似是都停了一拍似的。
那是方瑜的声音,她太熟悉不过。
深蓝色的长衣,踩着黑色的靴子,一步一步,自楼梯上向她走来。
他的眉眼当真是好看的。
明明是这种时候,沈字酒眯着眼看方瑜,脑子里却只有这一个想法,唇角不知道怎么竟然就这么带了笑意。
方瑜径直走到沈字酒的身边,然后略略看了一眼沈字酒手中握着的那支簪子,便皱了眉,看向沈字酒,眼神微动,出声问道:“怎么逛首饰铺子,只选了一只这么素的簪子?”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落进李锦的耳中。
只消方瑜看他一眼,沈字酒便是知了他的意思,便也顺了方瑜的话,轻轻柔柔地解释道:“字酒看这簪子虽是素了些,但却精致,怎想到李小姐竟也是看上了……”然后抬手,将这簪子塞进李锦的手中,声音还带了两分哽咽,开口:“既然李小姐心诚,愿意千金购入,那字酒自然是不能和李小姐相争的,还望李小姐好生待这簪子……”
方瑜和沈字酒二人每开口多说一句话,那李锦的面色就更难看了两分。刚刚说看上这只簪子的也是她,说要千金购买的也是她。此刻面前的两人一唱一和,她偏生还找不出一句话可以反驳二人。
“在这边付账。”方瑜还不忘提醒李锦付钱,然后又转了头看向美淑,语气有一分埋怨,“美淑,在店中呆了这么些日子,怎的也不知劝劝字酒,这些普通的物件儿让给旁人就罢了,这些东西如何配她。”
本见着方瑜来了的美淑刚松了一口气,听了这话一愣便是明白了,方瑜这是想替沈字酒,把刚才李锦想辱了的再讨回来。想明白了也是不禁失笑,到底是他们的小侯爷,一出口便是护着着沈字酒。
“那自然是愿以千金购买。”李锦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但面对九千京中少女的梦方瑜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太过失态,她既然放了话,到底是不能收回。
话刚说完,刚刚被李锦派下楼去取铜板的梦秋也是终于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捧铜板。
像宰相府这样的大户,向来是习惯了一副财大气粗的做派,平日里就连个家中普通的嬷嬷,出门少说都是带着数锭银钱,连用碎银都恐觉得失了面子,梦秋也是东拼西凑才寻到了二十枚铜板。
结果拿上来铜板后,见着神态各异的众人皆是看向她,梦秋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朝李锦走去,李锦本就压着心头的怒火,又看着梦秋小心翼翼地走向她这边,只觉得面子上更加过不去,心中烦躁难安,出手重重地摔打在梦秋手腕上,梦秋手中的铜板便就这么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铜板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同针一般刺在李锦心上。
梦秋的手腕登时便是肉眼可见地红肿了一片,但也不敢出声,跪下身子匍匐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把落在地上的铜板捡起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挪到李锦身后的下人堆中。
虽是没有人开口说话,李锦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也是觉得自己面上无光,愤怒得很,却碍着面子不能再当这小侯爷发怒,只能在心中更加怨恨这叫梦秋的下人几分,最后也只能咬了牙,放几句狠话:“我李锦看上的东西,再贵也是要拿到手的。”
除了美淑作了几分热情,将那枚白玉簪装进精致的盒中,又引了李锦结了帐,别人皆是没有再理会那摆着臭脸,被仆从们包围着,走出清桐苑的李锦。
那李锦一行人倒是风风火火声势浩大地便出去了,李锦的脚都还未踏出清桐苑的门槛,便已是迫不及待地将刚才美淑递给她的精致锦盒拆开,然后连盒子带着簪子,重重的地砸在地板上。
这千两白银买来的白玉簪子,就是这么落了地,碎成了一地白玉渣,还依稀看得出那雕了梨花的纹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作给众人看,沈字酒看着那断裂的白玉簪子,倒是有些惋惜。
李锦前脚踏出清桐苑,后脚美淑便招呼了店里的人,今日是直接闭了店。
“啐,可真晦气。”刚才那名为小八的伙计,见了李锦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扰得今日店里没法做生意,把清桐苑厚重的木门一关,才白了一眼李锦消失的方向,转了身小声说道。
待这场闹剧结束了,还待在店中并未因闭店而被请出去的沈字酒和和程思二人才惊觉,竟然已是正午。没了买首饰的兴致,但是肚子还是要填饱的。
“字酒和程思想吃什么。”方瑜眯着眼看着二人笑道。
看着方瑜眯着的眼睛,程思便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接了话:“我也不知道。”又戳了戳姐妹沈字酒的胳膊,眼中有几分狡黠,“不如字酒来来定。”
沈字酒看着程思有些狡黠又古怪的眼神,竟也完全没有理解到程思话里眼中的意思。她这个人,别看重生之后,阴阳怪气的酸话倒是信手拈来,唯独关于自己的事情,倒是有些意料之外的神经大条一些……
“沈小姐、程小姐……”
三人正在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有些怯生生的声音,沈字酒方才想起来,这不正是那刚才李锦正为难的姑娘么。
见本还在谈笑的三人皆是向她看过来,卫子矜有些拘束,小心问道:“我没有打扰到三位吧?”
“无妨。”见卫子矜有些过分紧张了些,程思便走到卫子矜身边,握住她一只手,轻声笑道,“只是刚好到了吃饭的点儿,小姐不介意的话,不若同我们一起用了膳再走?”
程思开口邀请,卫子矜有些受宠若惊,低眉悄悄见着沈字酒的神色也是温温柔柔地看着她,这才小声开了口:“那就麻烦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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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福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开在京城里位置最好的地段,酒楼装修的气派,菜的口味也极佳,城里大户无论是平日里出行还是待客,都是极喜欢来这晋福楼,故而这晋福楼每日的生意都是爆满,若是提前没有预定,就算是贵如丞相府的人,在这正午时段极难有空着的位子。
程思和沈字酒自然也是喜欢晋福楼的口味的,却没想到沈字酒只是随口提起晋福楼,方瑜便真的带着三人来了晋福楼,竟还坐进了雅间。
方瑜在一旁向店里的人吩咐点菜,卫子矜站起身,走到沈字酒和程思的身边。
“方才在清桐苑内,谢谢沈小姐程小姐为我解围。”卫子矜一袭青衣,身量纤纤,向二人福着身子说,“也不知会不会因为我的事让诸位以后受了李小姐的为难……”
卫子矜声音越来越小,话音里全是自责。
沈字酒倒是不在意,她本也不是为了卫子矜才出言为她解围,李锦作为她前世的“故人”之一,她本就多有不满。看着李锦今日这副肆无忌惮的作派,她只觉得心中厌恶,方才出言怼上了李锦。
“无妨无妨,我本就看她多有不爽,今日也是我任性为之,姑娘不必因此介怀。”沈字酒声音平淡。
程思也是点头认同,拉着站在面前福着身子有些拘谨的卫子矜坐下,又有些慎重地问道:“今日,我们虽不是为了卫小姐才与李锦对上,但不知……李锦为何要为难卫小姐,卫小姐可方便告诉我们?”
卫子矜低了头,眼神微黯,数秒后方才开了口:“此事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