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一间小别院,一个妇人从家里头牵出一个孩子,孩子抓着两个小辫,净秀白皙,胆小的站在母亲身后,睁着琥珀珠子似的眼睛偷看林附。看模样,是个漂亮的女童。
林附笑了一下,原来孙兄以前是这副模样。“令郎多大了?”
“有三岁了。”孙老板上前抱起孩子,小孩环着父亲的脖子,即便害怕也挡不住好奇,依旧看着林附,“清清,叫哥哥。”
软软腻腻地叫了声“哥哥”,清清对林附失去了兴趣,转移了目标,贴在父亲的肩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老板解释道:“这孩子生来就体弱,有算命的看过,让我们把孩子照姑娘打扮到十岁,才能勉强活命。”
林附心道:那算命的也没说错。十岁时孙家恰好碰上乱子,只有姑娘打扮的孙渐清逃过一命。
孙老板解释完,觉得治病要趁早,于是说道:“小先生请吧。”
林附问:“去哪?”
“看病呀?”
“我不会。”
“什么?!”
孙老板跳起来,把怀里的清清给惊到,顿时不乐意了,别了别嘴就准备开嚎,孙老板将儿子交给妻子,有些恼怒:“那你为什么要说给我儿子治病?这不是耍我吗!”
林附狡辩:“我只说治病,并未说看病。”
孙老板被他的话绕糊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附道:“孙老板有没有听安管事说过,我其实也有病在身,还是个连大夫都无从下手,念不出名字的绝症。”
孙老板摇摇头,孙管事当然没和他说过。林附开始瞎编:“我因为绝症被父母遗弃,却在很小的时候遇到一位高人,他赠我两瓶解药。而那药,确实抑制了我的病情,让我逐渐好转。”
就在孙老板准备问出是何药时,林附眼中光芒慢慢消失。
“可是,却只有两瓶解药。我知道,即使我再服用第二瓶,我也不能完全康复,所以……”
孙老板终于能插上嘴,忙问:“是何药啊?”
林附微微一笑:“神药。”
林附同孙家说,他要回家取药,明日再过来,只有一瓶药,很珍贵。
孙老板虽然半信半疑,却还是点点头,抱着那死马当活马医的信念,再等一日。
林附回到了那所废弃的宅院。这半个月他一直住在这里,这里不常有人来,就像被抛弃了一样。所以林氏夫妇的到来,就跟命运安排好一样,一切按着需要的剧情进行。
他从柜子里扒拉出一瓶金创药,这原是他买来给自己后背敷用的。他想着既然自己痊愈不了,也该试试外力的作用,于是他买了两瓶,却没多大作用,便闲置了。
小刀在指腹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恰好是可以出血的深度,暗红色血液从静脉里流出,顺着瓶沿滑下,没入白色的金创药粉中,药粉混着血液,很快凝结成红色的晶块。他不是第一次制作这种要,但总是把握不好量,他不敢放太多,毕竟他的血里还有毒症,血液不像之前那么纯净了。
又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这金创药是什么配方,那凝结在一块的物体开始化作粉末,血红颜色竟慢慢褪开,成了粉红色。
与凤临江的描述一模一样。
林附已经完全肯定,他在被人为的操控,无论是事情的发生,还是重要物品的产生。这发现令他毛骨悚然,恐怕他不割开手滴血,这瓶药第二日也会变出来吧。
“小先生,就是这药?神,神药?”
不怪孙老板接二连三的疑问,实在是林附说的太过惊俗,得道高人什么的是话本里才出现的人物,更何况林附给他的那个小瓷瓶,与金创药的瓶子一般无二。
他拿着那个瓶子看了又看,打开盖子嗅了嗅,要不是药粉那晶莹剔透的粉色,他估计会把瓶子摔回林附脸上。
“内服吗?”孙老板问道。
“也可以……”林附自己也没想过。金创药是外敷的吧?那娃娃又没伤口。内服也无大碍吧……
“金小先生,其实……”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大可找别人试试,不过药浪费了可就没第二瓶了。”林附办恐吓到,他可没说谎,他巴不得浪费了让接下去的剧情没法发展,那么悲剧也不会发生。
林附自然不会得偿所愿。孙老板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拿去给清清服下。
小孩子敏感,看见这红的粉末状物体十分抗拒,林附就像个卖狗皮膏药街头药贩,一边撒着谎话,一边心里打鼓。
“要不混着糖水,兴许喝得下去?”林附出了主意,小孩子不吃药真是个千古难题。
“还可以混糖水?”孙老板手里的药突然喂不下去了。
林附摸摸鼻子,反正主要还是靠他的血,混着什么吃都不重要。“对啊,药不好吃,混着糖水味道会好一点。”
孙老板应了声,表情古怪,抱着孩子拉上妻子去了厨房。林附独自一人在厅上喝茶,知道孙老板已经严重怀疑他的身份,这要是还能继续进行下去,那就只能认命了。
妻子弄了碗糖水,拿着那瓶药犹犹豫豫不想动手,“真要吃这药?我觉得那人就是个骗子,这是要把咱儿子给害喽!”
“不会的,怎么会?”孙老板颠颠怀里的小清清,五岁的孩子本该是胖嘟嘟的娇娃娃,可他们的清清却瘦得硌人,连身高都比别人的娃娃矮上不少。
“倒一半吧,就算是江湖骗子,左不过就是拿些平常的药剂来蒙蒙我们这种不懂的,他们担不起人命。更何况还有安管事作保。”
妻子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理由,嘴里嘀咕道:“安管事?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妻子没听他的,往手上倒了点粉末就仰头吞下。孙老板手上抱着孩子,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妻子咽下去。
他慌道:“没事吧?有什么不舒服吗?”
妻子摇摇头:“没事。”
又过了半刻,孙老板再问了一遍,妻子又是这样的回答,只不过又加了句:“好像暖暖的,心中十分畅意舒坦。”
二人这才放心,却又不敢大意,依旧倒了一半的粉末化进水中给儿子饮下。
清清喝下药水,陡然间体温升高,脸色涨红,事发突然,夫妻两没想到孩子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我就知道那是个骗子!”
“快带孩子去看大夫。”
大夫留着山羊胡,细细诊脉,眉头一皱,夫妻二人心就一跳。好在大夫终于开口:“你们在逗老夫玩?令郎气血平稳,脉络分明,身强体壮,睡得正熟……看个什么病!快滚!”
被赶出医馆的两人精神恍惚。
气血平稳?身强体壮?他们莫不是报错孩子了?
儿子此时已经降下体温,小脸红扑扑睡得正香,完全没有憔悴孱弱的模样,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这样精神?
还是说,当真是神药起了作用?
妻子突然惊呼:“那金小先生还在家中!”
孙老板也是一惊:“快回!”
可等二人匆匆赶至家中,冒出口的感谢在面对空荡荡的座位与冷掉的茶盏时禁住,之前的小心翼翼已经化作千般懊悔。两人只知那病弱少年姓金名简京城生人,却不知他家住何方,年岁事闻,于是第二日就找到了安管事询问详情。
安管事没想到孙氏夫妇如此激动,还以为是金简又做了偷鸡摸狗的事,不由得骂道:“亏我还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一路,没想到他有干缺德事!二位不要着急,那小子做了坏事,咋们直接报官,莫言担心!”
“坏事?什么坏事?怎么能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孙老板脸上喜气洋洋,急切地询问金简的下落,“安管事可知金小先生在哪?”
“金小先生?金简?”管事把称呼念了一遍,十分惊讶,“孙老板找他做什么?”
孙老板可不敢跟他说药的事,怕安管事话多,把这神药给说了出去,知道的人多了可就麻烦了。所以只道林附帮了他一个大忙,他想道声谢,送点礼。
“哎呀!”安管事一拍大腿,“这么一想,我也不晓得那小子住哪?要不我帮您去打听打听。”
孙老板一听,原来安管事与那少年不熟!既然不熟,还这样热情的介绍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给他,他如此信任他,安管事这样未免太伤人心。也幸亏这次是少年这样的好人,若有下次,他还是防备些好。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还是点点头:“好!拜托安管事了。”
安管事靠着京城人脉打听了一圈,才从一个衣服店老板那里打听到了金简这个人。因为买的衣服都一个模样,所以店老板还留有印象。说是购了几件黑布衣,带着行李包裹,嘴里念叨着要出城去。
城门口自然没人记得一个男孩的去向,如此便失去了林附的踪迹。
又过了几日,城北一座野郊林里发现一具尸体,几个上山的猎户闻到尸体腐烂的臭味,忙不迭的报了官,经仵作查验,这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已经腐烂半月余,看身型骨骼,很有可能就是失踪了也有半月的盗窃案主谋孙大。
可惜此案一无目击证人,二来时间过久不好查证,三是最有嫌疑的人也凭空消失,衙门根本无从下手,渐渐地这桩案就成了悬案。
而这案件唯一却失踪了的嫌疑人林附,正在赶往华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