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世界顶端的人,唯一的诉求就是活着,尽可能的活着,尽可能的让自己生命的长度变得更加的长一些。
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贪婪、狡诈、市侩更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王小二披着蓑衣来到天香楼时,其楼内正热闹非凡,北来南往的客商,因为雨天的缘故,大部分都选择了在客栈修整,这也算是对行商之人独有的犒劳。
行商行商,听起来不错,可是一路上要面对豺狼虎豹,还要小心土匪,以及一些黑心的客栈,这些可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危险,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王小二虽然没行过商,其中的一些艰难危险之处,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一眼望去,大厅里都是用餐之人,百十来人在一起吃早饭,客厅里热闹非凡,与外面冷清的街道相比,一门之隔,显然是两个世界。
王小二驻足片刻,便向着一个角落走去,那里颇为安静,因为那里只坐着一个人。
一粥、一剑、一人而已。
王小二才走到风钺身前,便听到后者道:“坐!
王小二有些局促的坐在了风钺对面的板凳上,经过昨晚的事情,他面对眼前这位男子不再似之前那样的惴惴不安,反而有些亲切起来。
这人虽然怪,但却不是弑杀之人,至少王小二是这样觉得的。他的手指白皙,握剑的手从来都不曾放开过,吃饭也与他一贯的风格一样,简单明了。
店小二小心的把吃食放在桌上,便匆匆退去,风钺喝了一口白粥,对着王小二道:“自便。”
王小二忙不点跌的取过筷子,他本就饿极了,哪里会跟人客气,况且在王小二的世界观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一通胡吃海塞后,王小二终于吃饱了,风钺早已吃完,一个人端着茶碗,慢慢的呷着。王小二明明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小,却总感觉,自己面对是一个历经风霜捉摸不透的老贼。
这种比喻当然只限于人的想法上,若是对方的身体也是个年老体衰的家伙,王小二可不会任由摆布。
风钺不说话,王小二也就不问,他之前已经试过,无论是自己喋喋不休的也好,沉默如羔羊也好,对方想要做什么事情,可不会因为他的话有半分改变。
既然如此,还不如省点口水好,而且还混了一顿美味的早饭,平时他可舍不得如此破费,都是随便买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就完事了。
“你是丐帮的信子?”风钺开口问道。
王小二一愣,不过还是点头道:“嗯,乌水巷子,是我和赵大宝两个人的主事之地。因为干这行要多少识点字才行,我以前读过私塾,倒是能胜任一二。”
风钺悠悠道:“那里可没有什么乞丐。”
王小二解释道:“那里住的人都是些贫苦之人,或是暗娼、小偷什么的,所以得来的消息都是一些隐秘的东西,倒也是个不错的消息来源地。”
“这么说,这酒楼里也有你们的人了?”
王小二见最近的一桌客人都离他们约莫五丈远,而且大厅里嘈杂,应该听不见两人的谈话,点点头道:“嗯,不过对方不现身的话,不知道是谁,也许是某个店小二,也许是厨师或者其他杂役之类的,就算是店老板也有可能。”
“谁向你们买消息你们都卖的吗?”
王小二不知道对方问这些干嘛,不过这些问题并不触及隐秘,于是他低声回道:“不然,若有客人出高价,买断某个消息,或者说他要求消息不得泄露给别人,那么,我们的消息就绝不会售卖给第二人,这一点我们的信誉很好。”
“丐帮不在意你们的生死吗?”
王小二目光闪动,咂了一下嘴道:“我们本就没什么自保之力,不过是消息比别人灵通一些,死了也就死了,自然会有人联系落魄的书生顶替我们。”
“你们的消息汇总之地在哪里?”风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小二只觉全身一冷,这个人又如初见时那样,似乎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修罗一样。
心神一片空白,王小二不由的开口道:“就在府衙下面,向鬼魂一样,府衙之人管着明面上的事,我们管着阴私里的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问个人大客人便能查到,毕竟我们只是信子,还有的一个任务便是带客人去府衙下的地下城。”
“带我去。”
“啊!”
王小二惊讶了片刻,便起身向外走去,风钺紧随其后。
大雨连绵,街道阴潮,青河城著名的桃花已经在雨的吹淋下,消失殆尽。
细雨绵绵赏桃花本事桩惬意之事,走在雨里,看着飘落的花瓣,那种不知是花雨还是水雨的奇妙感觉,让很多人趋之若鹜。然而大雨连绵,桃花尽消,人还来不及摘些桃花,取点春意,酿造一壶桃花酿,便在阴雨中失去了春色。
凡事若是超了那个度,再美好的东西都会消失,就如互相暗恋的两个青年男女,最美好的时光都在那暗恋之际,反而之后的种种,倒会破坏了最初的那一点纯真的喜欢。
街上没几个人,人们都在屋子里听书看戏,好不逍遥惬意;巷子里没人,等着人雇佣的苦力可不会傻傻的在那里淋雨;青楼里人满为患,萧王府守卫森严,府衙清幽得如同空谷幽居,乱葬岗尸体遍布,野狼野狗相处亲如一家......
这是世界的常态,也就无所谓畸形。
头上的井盖封闭,四周一下就黑了下来,风钺信步跟在王小二身后,黑暗的世界,似乎才是属于他的天地,看着他信步的样子,这个人,本就只该属于此。
甬道很宽,虽然是在地下,里面却并没有被水雨水淹没,也没有漏水的现象。丐帮之地,建筑得比王朝军库还要好。王小二从墙边取下一个小灯笼点燃,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这不是用来照明用的,只是用来提醒人,灯笼处有人,别撞了上去。风钺自然不需要,即使是黑暗中,他不用眼睛看,也能准却的感知周身数丈外的情形。
王小二默不作声的在前面带路,与他这样相同的灯笼,有很多盏,都是悠悠的在黑暗中移动。这是一片人造的鬼蜮之地。
所有人都隐藏在黑暗中,没有人说话,长长的甬道里四通八达,不断的有人从不同的甬道里汇进来,也有办完事的人,在信子的带领下,悄悄离去。
这里点灯是禁忌,说话是禁忌,身上有异香也不行,反正凡是有别普通人的东西,都会不经意的暴露自己,给自己带来奇祸。
有人说过,就算是同床的夫妻一前一后的走着,相互之间也认不出来。
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一个不会飘的幽灵。
两人走了很久,似乎是拐了一个弯,风钺是这样觉得的,甬道有轻微的弧度,别人或许察觉不到,又怎么可能瞒住他。
约莫又行了百十丈,风钺来到一堵墙门之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一排不知道有多长的由小屋子组成的长墙。王小二走上前,径直推开了小屋的门,示意风钺进去。
风钺看了一眼那些守在门外的信子,有些了然,径直跨入小屋中,把门反扣气来。
小屋约莫两米来高,宽度嘛,不是太胖的人都不会觉得太拥挤,屋子里点着蜡烛,蜡烛下面有一行小字:把要问之事写在之上,放在竹筒里滑进来即可,如果不会写字,需要人代笔,敲敲屋门,信子自然会找来代笔之人。无论成败与否,都需要百文钱做烛火费用以及信子辛苦费。
风钺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又看了一眼一个拴在红线上的竹筒,取过一张纸,在昏暗的烛火下,快速的写下自己要问之事。
烛火昏暗,加之被其手掌的阴影遮蔽,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问题。很快,风钺停笔,等了片刻,纸章上的墨迹已干,随即把纸卷起来,放进竹筒,默不作声的等了起来。
这小屋显然比小黑屋更为压抑,只不过风钺却是没有那种压抑得想逃离的感觉。
这里没有那个人,他这样子想道。
烛火微微,灯芯略短,这样可以保持火苗不是特别大,也可以让蜡烛多燃烧那么半个时辰。风钺就那样盘坐在案桌边,一如往常那样,当起了雕塑。
哒!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响从墙壁上传来,风钺似乎被惊醒了,伸手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纸,就着烛火看去,只见上面写道:一千两白银。
风钺折好信纸,自己从纸堆里取出一张纸,写了个‘好’字,便把两张纸放在一起,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令牌,其周边镶这一圈金色的花纹,即使在如此黯淡的烛火之下,以及熠熠生辉。
这是天下最大的子钱家的支取令牌,据说每一块可以有十万两银子的额度,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也有。要知道,五两银子,已经够一个四口之家过一个肥年了,十万两是什么概念,那就是王侯之家才有的富贵啊。
有这样的财富,生活仍旧是刀光剑影,在风雨中飘摇来去,或许他本就享受着这样的生活,所以,即便是如此富贵,他也依旧与剑为伴。
也不知道风钺要问什么,竟然需要一千两银子。
风钺把三样东西放在竹筒里,轻轻一推,竹筒便顺着墙壁的黑洞划了进去。
这一次等得更久了,约莫蜡烛烧了一半之后,才有竹筒滑出来,风钺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纸和令牌放在怀里,径直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王小二等得快要睡着了,不过他却很高兴,对方耗的时间如此之长,很明显是笔大生意,据他所知,此地的消息是很全面的,能耗这么长的时间,定然是里面的人拿着什么东西取钱了,所以才耽搁那么久。
吱呀!
门打开了,王小二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一言不发的带着风钺往外走,他心情高兴之余,连带着走路似乎都隐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