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粼粼,马萧萧。
今日明月城宵禁两个时辰,无关人等,不得在主官道上走动,违者,将以大不敬之罪入狱。
此令一出,无数人便乖乖的退到街道两边,每年王爷出行去郊外祭祀,都会有这样的宵禁,很多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阴雨蒙蒙中,王府车队庞大得一眼望不到头。许多人都驻足街边,观望着这一方霸主的排场,好涨涨自己的见识。
甲士开道,随后是仪仗队,再然后便是一些下人或是一些王府圈养的一些伶人。光是这些人,就有三千之众,一千仆役,两千甲士。
这些人走在街道上,对两边观望的人视而不见,倒是两边的人,看着那些丫鬟打扮的下人,都美貌非常,不由得咂舌。这人一辈子能做一回王爷,就算明日死了也值得。
咚咚咚!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整条长街的人都不由得屏住呼吸起来。只见一队披着重甲的人马从雨幕中走出来,这重骑兵显然训练有素,走在街道上几乎只有一道声音。
没人怀疑,这些重骑兵都是杀人机器,所以当马蹄每在石板上踏一步,人的心也就跟着抖一抖。
重骑兵约莫百骑,人和马都隐藏在冰冷的铁甲内,只有漠然的眼神从铁甲内透出,那是漠视人命的屠夫的眼神。
而在重骑兵中央,一架华贵的车辇显眼之极。车辇长约十余丈、宽约莫五丈,车身都是用百炼钢打造而成,四个驭手驾驭着十余匹马,拉着车辇缓缓前行。
沉重的车辇压了过来,虽然知道那东西只会在街道上行走,观望者还是忍不住后退。
那哪是什么撵驾,根本就是一座钢铁堡垒,看那车辇上寒光闪闪的弩枪,这车辇的定然是在战场上纵横睥睨的霸主。
这萧王爷倒是谨慎,出行十余里,竟然这么大阵仗,也不知道是在防谁。
王府的一些身份颇高之人,便是坐在步辇,众星拱月的围着其座驾,其中便有落痕公子,一脸笑容的,似乎在和车辇中的萧王爷相谈甚欢。
“嘿,看到没有,那就是落痕公子,近年来王府中如日中天的人物。”
“想不看到都难啊,王府第一谋士和第一剑客以及第一才子,这人的光芒,几乎让其他的幕僚抬不起头来。”
“谁说不是呢。”
王小二低着头跟在车队后面,还不错,或许是为了王府的颜面,所以他身上披着蓑衣,细小的身影隐藏在众人之间,显得毫不起眼。
大丈夫醒握杀人权,醉卧美人膝,或是风流逍遥,在江湖风雨中,留下剑与名。
做人当如斯!
正当众人感慨不已的时候,一阵撕裂空气的音爆声从城楼上响起,不及人的目光转去,那音爆声已经自上而下,缭绕在众人头顶。
“敌......”
滋啦!
来不及警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声响起,接着便是铛的一声,一轮半人高,周围全是细齿的黑色圆盘,已然镶在车辇之上。
三位重骑兵连人带马的的被撕成两半,鲜血如雨,花花绿绿的内脏掉落在地上。或许是他们死得太快,以至于心脏落地,还在不停的跳动。
惊天一击,不论是王府之人还是周围看客,都被惊呆了,场间有那么一瞬寂静。
嘿呀!
一声大喝接着响起,犹如惊雷,只见城门上两个身形如山的力士,手持铁链,铁链之上的圆盘几与成人一样高。在两人抛铅球一样的手法中,那圆盘已是化作一头怒龙,在雨幕中划起惊人的弧线,电射而来。
当是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
博浪沙!
所有的人脑中都出现这么一个词,昔日始皇帝出行,张良之辈,便是用此方法刺杀秦始皇。力士用这最原始的方法,对着秦皇发起惊天一击,被军队所包围着的始皇帝,几乎丧命。
烟雨蒙蒙中,音爆之声再度响起,周遭的人哄的一声,四处逃窜,纷纷退入两旁的店铺之中。这个血肉场,已经不是他们能待的地方了。
轰!
一人高的圆盘,自天空划来,那被它波及的房顶,砖瓦房梁齐碎。
这东西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
圆盘强大的动能并没因为房屋的阻挡而有丝毫减小,四个驭手来不及跳下车辇,人还在半空中,便被撕裂成了肉块。
呲啦!
火星爆起,圆盘深深的镶嵌在车辇之上,落痕公子呲目欲裂,魂不附体的落在车辇上,大声喊道:“王爷王爷,你怎么样?王爷,你没事吧!”
“咳咳!”
车辇中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似乎因为刚才的剧烈撞击让他现在才回过神来,只听他淡淡道:“无妨,叛逆的攻击手段只划破了车辇前两层,并未伤到我分毫。”
闻言,落痕公子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拔出长剑,大声道:“隐卫留下,其余人,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叛逆捉拿归案。”
唰唰唰!
数十道人影出现在车辇上,而那些甲士与王府豢养的剑客,已经如潮水一般的涌上城楼,他们都知道今日事态的严重性,若不能捉拿叛逆,死的就该是他们了。
很快,城楼上便响起了厮杀之声,看来今日行刺之人,果然是有备而来,偷袭不成,便打算强攻。
落痕公子站在辇车上,看不清城楼上的情况,心中戚戚,不由开口道:“王爷,如今敌情不明,不如我等退回王府,待兵士剿灭叛匪,我等再出行不迟。”
“呵呵!”
车辇里中年男子轻笑一声道:“叛匪既然是有备而来,想来我们回去的路上也一定有他们的埋伏,一动不如一静。落痕,你虽聪慧,两军交战之事,还得多学学啊!”
落痕公子苦笑一声,道:“多谢王爷教诲!”
“是啊,这战阵之事,可不是看几本兵书就行的。”旁边一位谋士笑道,此人见刚才事发之时,落痕公子方寸大乱,已是看低了他几分,又闻其出言纳策,心中更是看不起这王府第一谋士。
“诶,我们落痕公子的长处在于舞剑吟诗,这指挥两军交战,不如王爷那是自然之事。”又一人出言道。
落痕公子闻言,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他虽然控制了王府大半的力量,可惜,仍有一部分是他无法渗透的,这也是他不敢贸然动手的原因。
因为能被他控制的力量,对于王府来说只是一些威慑人的力量而已,而那些他控制不了的,才是王府底蕴真正所在。一位统军多年的王爷,其王府底蕴怎么会只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前方厮杀声不绝,一位谋士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箭,向天空发射了一个信号,便坐着不动了。重骑兵围在众人身边,除了刚才力士抛出的巨轮外,倒不用担心自身安全。
看戏的民众都从街边的店铺溜走了,把场地留给两方势力。当然,还有一些没走的,冷笑着从桌底抽出长刀,从门缝里盯着街道上的众人。
前方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众人心头不由一沉,王府甲士竟然抵挡不住叛逆,开始节节败退了吗?
“州府之兵还没赶来吗?”一位谋士问道。
那位重骑兵头领闻言,嘶哑的声音从面罩中传出,道:“还在赶来的路上。”
“呵呵,州府之兵,不会来了,就算来了,却又不是州府之兵。”车辇里,萧王爷的声音响起。
落痕公子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自己消息情报之力,整个明月城里,恐怕无人能比。可是,他想不到的是,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想杀王爷,而且那么一大股势力藏在城里,他竟然丝毫不知。
这让他如何不心惊,而听萧王爷的口气,似乎早知道这样一群人的存在,还说州府之兵不会来了?
莫非......
落痕公子的心已经乱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他发现王府对自己来说,仍然是个迷。他身处其中,感觉像是飞虫扑到了蜘蛛网上,难怪她不同意自己做法。
州府之兵不会来了,难不成是此地府官要刺杀王爷,不对,应该是京城里的那位要刺杀王爷才对,如此便能说得通了。
落痕公子心里一阵颤抖,那位新上任的主官,怪不得从来都不务公事,散漫多年,原来其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刺杀王爷。也只有这样的官府势力,才能隐瞒这么一股势力,萧王爷看来是有所准备的。
这么说的话,那么自己在王府的布置,是不是也早就被人家洞悉了。
一张大网扑了下来,不知道会有多少鱼儿,被人们吞噬。
落痕公子一颗心跌至了谷地......
“招血煞军吧!”车辇中,萧王爷的声音响起,带着分冷冽。
又一枚信号飞向天空,四散开来,雨中的烟火是那么炫美,可惜无人欣赏。
王小二蹲在地上,他想跑路,他能感觉到危机正在靠近,身后、两侧的屋子里,都有杀气,再加上前方的叛军,整个车队显然被人包围了。
王小二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这种察觉危险到来的先知先觉,已经救了他很多次,不知道这一次,他能否如愿。他躲在蓑衣下,抬眼四下观望,寻找逃生之路。
王小二的目光停在了街道一侧,那里有个下水道入口,离他大约二十余丈,如果刺杀之人没有在下面埋伏,那么那个入口,无疑是个极好的逃生之路。
四周都是重骑兵以及没有丝毫人味的黑衣护卫杀手,王小二按耐住心情,让自己生生定在原地,尽量低着头,等待机会。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些人出手之前能逃如地道,他还没那个本事。
绵绵春雨已经越下越大,阴沉的天空就像所有人的心情那样,落痕公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次出行,队伍里几乎一半,都是他的人,从仆役到甲士重骑,再到隐卫。
盘算着自己的力量,他心中稍安,若是事有不谐,大不了杀出去好了,或者配合着那位的安排,杀掉萧王爷。
可惜这样,他的计划就完全破灭了,在落痕公子的计划中,悄无声息的杀掉萧王爷,自己剥掉他的人皮,自己以萧王爷的身份,名正言顺的接手王府的势力。
他有江湖势力,配合着王府手里掌握的军事力量,一旦风云起,就是九五之尊之位,也不是不可碰一碰的。
可惜知道是皇帝派人来刺杀萧王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皇室早就对这位手握大权的萧王爷警惕不已,无法召其回京,便来了这么一出。
这样一来,就算他接手了王府的势力,第一个受打压的,恐怕就是他,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顺利,原来王府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对付皇室的压迫上了,才让他钻了空子。
“哼,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落痕公子眼光缓缓扫过众人,心里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