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客栈之中一片寂静,江心渝在床上睡得格外深沉,想来确实是累了。
眼前都是灰蒙蒙的,像极了隐月山上终年不散的大雾。江心渝身子一轻,感觉身后像是被一股力量向前推着,脚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四周极其空旷,脚步落下隐约可见回响,江心渝一点点向前走,回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明显,久久不散。
渐渐的,周围似乎越来越冷,望着面前不知尽头的一团白雾,江心渝有些不安地紧了紧衣裳。
……我要去哪里?我为什么要往前走?
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动着,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江心渝隐隐有些害怕,但是心中好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期待?像是渴望。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身后那双无形的手似乎消失了,她整个身子没了力量的支撑,顿时一软,瘫跪在地上。
可是,怎么一点疼痛感都没有,只觉得好冷好冷,冷的仿佛浑身上下所有的内脏都在跟着颤抖和战栗。
江心渝咬着牙试图抑制这种战栗,却完全是徒劳。
没有时间给她挣扎太久,因为有一个极其诡异的声音,突兀地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呃……”
这声音像是夹带着说不尽的痛苦,让人听了都浑身难受,江心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已经石化,脑子都转不动了。
这声音……像是个人?
她屏住呼吸等待这个声音再度响起,果不其然:“呃……”还隐隐夹带着微弱的喘息。
这回江心渝听的更真切了,因为这声音简直离她太近,像是要硬生生把她耳朵上的焦雪咬下来一般,就差没直接钻进耳朵里。
感觉像是个人,好像很痛苦,但是声音太浑浊,真的难辨是男是女。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在这种时候,越害怕越不能表现出来,装也要装出底气。就这么略略一想,江心渝索性主动迎击,直接问了出来:“诶!你还好吗?”为了壮胆,她努力地提高音量,整句话像是硬扯着嚷出来的,却不想反倒破了音,更暴露了她的无措。
嚷完她就后悔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做,默默呆着。可是,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回应她,弄得江心渝也不敢说话了,四周寂静得仿佛只剩下她自己快要撞破胸膛的心脏狂跳声。
又过了好半天,就在江心渝以为那人已经死过去了的时候,声音又响起了。
“你,想要力量吗?”
这回它听起来似乎平静了些,但是怎么竟如此沙哑,听着感觉就像是有谁在用砂纸搓自己的耳膜一般,说不出的刺耳和难受。
但是这种情况,总不能不理他。江心渝只好硬着头皮,嘀咕回道:“没关系我不用了……不用也可以……”
那声音像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爆口大笑:“哈哈哈……可笑!你竟然说,不用?”
笑声又大又刺耳,声源又离得太近,江心渝感觉耳朵周围都要生生卷起气浪把自己的耳膜撕碎了,她咬着牙试图捂上耳朵,挣扎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声音却懒得理她,自顾自笑道:“几百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撒谎。小娃娃,你家先祖们可是要比你诚实多了。”
江心渝大骇:“什……什么几百年?你是人是鬼?!”
那嘶哑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啊,我不是人,但是……也并非鬼类。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默了一会儿,又听它干巴巴地笑起来,“真是傻孩子,这世上哪来的鬼?你以为编故事呢?”
不是鬼就好,那恐怕是疯子吧……江心渝咽了咽口水,又小心地问:“那前辈……有何贵干?”
那东西又低低闷哼一声,片刻后稳了稳道:“真是狡猾……原本早就该和你见面,都怪那些不自量力的蝼蚁才害我找了这么久!不过,如今也不算晚……小娃娃,你告诉我,你想不想要力量?”
江心渝暗自想着,谁不想要力量啊,谁都想要变得更厉害吧……可是这人好生奇怪,顺着他的意思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却听它又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家的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力量的诱惑?你们,都是个顶个的贪婪之徒……”
江心渝猛地抬起头,这人怎么好像能听得见她的心思?!
“不用惊讶,我本就寄生在你的心里,知道你想什么再正常不过。江心渝,别想骗我了,你想要力量找我要啊!我可以给你。”
江心渝强忍住脑中的不适感,道:“你为什么给我力量,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那声音冷哼一声,道:“你看起来相当地排斥我啊……你以为我是坏人想要对你不利?呵呵那你可真是想多了,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又找你找了多久?放心吧小朋友,我只是想跟你打个商量。”
江心渝问:“什么商量?我听不明白。”
声音道:“你应该也听得出来,我现在状况不太好……你只要让我留在你的梦里,我便给你力量,就这么简单。”
江心渝疑惑:“留在我梦里你就会好起来吗?”
它轻声道:“自然。人的梦里可是有数不尽的精气,你让我留下接受这滚滚精气的滋养,我就会慢慢好转。相应的,我以强大的力量作为回报,对你来说并不亏。”
江心渝想了想:“其实力量什么的……举手之劳若是能帮你一把倒也挺好的,可是我总觉得应该没这么简单……若是我答应你,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那声音嗤笑道:“还挺警惕,真是麻烦……”它忽然顿住,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恼火不耐,“真烦人,这群小虫子……看来今天是没时间与你细说,下次再见吧小娃娃。正好,你也考虑考虑。”
还不等江心渝反应,忽然身子一阵地动山摇,眼前迷雾尽数散去,而周遭的寒意愈渐浓烈起来。方才与她说话的沙哑声音早已消逝,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仿佛来自天边的柔软音色,由弱渐强,听起来略微焦急。
“心渝……”
“醒醒……心渝……心渝!”
直到那声音如梦中一般像是从耳边炸开,江心渝终于有了反应,她睁开眼睛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活色生香的俏脸,此时正愁容满面,十分急切的样子。
桂儿见她终于醒来,方才吐出心头那口气,柔软的声音里夹了几分埋怨的意味:“姑娘睡得也太死了,奴婢叫了你半天愣是没见半点反应,真是吓坏了……外面都已经闹翻天了,你快去帮帮公子吧!”
被她这么一说,江心渝才注意到门外一直隐隐的有些响动,听起来像是打斗声,而她们所在的这间客房此时犹如冰窟,正弥漫着丝丝寒气,连带着床褥都变得有些发硬,看来这种异状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
待想到此处,江心渝早已翻身下床。桂儿是完全不会任何攻击法术的,眼下能帮助遥歌的人只有她自己,实在来不及追究方才的梦;还有为什么都闹成这样,而她却一直无所知觉地沉睡到现在。
江心渝双脚刚一沾地便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跑,她的手下意识飞快地掠过耳边的焦雪,边跑边沉声扔下一句:“桂姐姐保护好自己!”
她双手飞快结印,在屋子门口设下了一个简易的屏障保护桂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自己昏睡这么久都没人打到这间客房,也许是被遥歌吸引过去没有注意,那这种简单的保护屏障应该足够。
江心渝悄悄释放云影咒,身形顿时隐匿起来,且行动快如云影。利用这法术生效的短暂几秒,她直接从廊上飞跃而下,快速寻找着响动的位置。
忽然心念一动,遥歌的声音低低传来,正是【默语术】:“大堂,台柜下。”
江心渝不再犹疑,飞速闪到之前进店时候那个十分诡异的柜子处。眼见着云影咒的效力快要过了,江心渝暗暗懊恼,唉第一次遇上真格的实在太紧张,不应该这么草率这么早用这个法术的,真是白白浪费。
因为之前见过那店员从柜子里爬出来,江心渝直接找到暗门一脚踢开,顾不得许多也跟着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店竟如此诡异!这柜子之后俨然就是一个小暗室,从外面看就是立了个柜子,其实是种障眼法。走到这里打斗声真真切切就在耳旁,可是怎么不见人影?江心渝低头一扫,地上有个隐隐发光的银色图腾,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入口。
她毫不犹豫地跑过去伸手一触,眼前顿时白光大亮,她一激灵忍不住闭上眼,可是耳边一阵疾风袭来,堪堪难挡。
糟了!
忽然腰间一紧,熟悉的草木清香幽幽飘来,江心渝这才慌忙睁开眼。是遥歌救了她……方才摸那图腾的时候实在想不到竟然直接将自己传到战场中央,要不是遥歌反应快,差点就中招了。她心下顿时有些愧疚,明明是来帮忙的却反而像是成了累赘。
“别分神,快帮忙。”遥歌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不为别的,而是此时的确不是计较琐事的时候。江心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只见有两个人……不,感觉不像是人,更像是人形的怪物野兽。他们的面容残破不清,被一团黑气笼罩着,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相貌。独独那一双双锐利嗜血的眼睛暴露在外,格外的雪白森然。
望着他们,江心渝就觉得心生寒意,再瞧那四周的地上竟已经倒着三个如他们一样的人形,不用说自然是遥歌解决的。江心渝暗自惊讶,又不由得佩服崇拜起来,遥歌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灵力却超然非凡,若是在外历练几年,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