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些痛、这些悔、这些愧疚,又由什么来承担?
手臂,好痛,可是心中痛,又何止是身体的十倍百倍,息红月当初的的痛,又何止是他此刻的十倍百倍。
可是,她不让他死,而想让他永远都活在这样的痛楚里。
如果这样可以她畅快,令她忘记那些痛,那他,心甘情愿!
他不要挽回、他不要解脱、不要宽恕,他只祈求能以自己之痛换她的舒怀。
可是他又错了,他的痛苦不会成为红月的快乐,当红月看着风北满身浴血,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在映月去游街时,她同样不快乐,相反十分伤感。
在之前羞辱紫幽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快感,这快感像是罂粟令她不由自己地追求复仇,可是快乐之后是大片大片的空虚,自己费尽心机只为看到那污秽的一幕,她忍不住笑的满面泪花,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大吐特吐。
她恶心紫幽,也是恶心自己。
但是红月仍然无法停止报复,她必须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仅仅因为她是个有仇必报的女子,这才是息红月,用哪怕伤害自己的方式也必须要拼凑那被撕裂的自尊,没有尊严还不如杀了她。
“若想知道真想,你最好活着,然后出谷再来找我问吧。但是当你走出这个山谷,就彻彻底底成了风北,轩辕北再也不存在了。”
风北恍然中听见女子清冽悠远的嗓音远远地飘来,可是听不真切,有一个什么东西落在身旁,然后那个在血雾中的影子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从毒谷到瀛都原有两日路程,红月自出谷快马加鞭,加上来时用了三日,在谷中占去一日,回到瀛都时已是六天之后。
一入皇宫便得到一条消息,桀儿死了,映月伤心欲绝,憔悴而亡。
原在映月受刑之前,桀儿就高烧不退,红月将他交给太医照顾,却诊断出感染了天花。轩辕瑾有意将尉迟凌招入麾下,命人悉心治疗,并恩准尉迟凌陪同照顾亲子,可是那孩子依旧没有逃过此劫。映月听闻噩耗万念俱灰,在牢中终日垂泪,一个清晨里狱卒送饭时,发现她蜷缩在角落里的身体已然僵硬。
而尉迟凌在映月死后不吃不喝,日日借酒消愁,对新帝派来安抚的官员也视而不见。
红月入宫面见轩辕瑾时从他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怅然失所。
令映月去游街,接受了为女子最残酷的羞辱,已是身心俱毁,全靠一点对孩儿的母爱而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红月与轩辕瑾本想今次放映月一条生路,只要她不再念怀前尘往事,依靠尉迟凌的照顾,未尝不可以在余生中平静度日,不想桀儿就这么去了,到底扯断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假若一个人全心求死,那么即使身体健康、衣食无忧、毫发无伤,也会在绝望中日日憔悴枯槁,直到消耗尽所有的生命力。
深夜,月朗星疏。
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出现在瀛都边郊一间别院。
这间有兵把守的院落,是息封贤现居的住所,新帝为表仁德,将亲舅舅软禁在此地。
两人分别一晃,小楼外负责守备的侍卫全部毫无知觉地昏倒。
楼门打开,一人在外放风,一人闪了进去。
“谁!”息封贤一惊之下翻身而起,满室漆黑寂静,没有杀气,甚至没有人的气息,多年的直觉却告诉他房内有人。
一盏纱笼灯忽然亮了,墙壁上拉出一道颀长的影,来人淡淡地道:“父亲还是如此敏锐。”
“啊……”息封贤还以为自己看见的鬼,女子素白的衣衫在灯光下散着朦胧的白光,长发映衬的肌肤雪白。
“父亲安好?看这里的环境,新帝也算仁至义尽。”红月走到桌边,从桌上拿了一壶清水,倒进杯子里。
“红月,你……”息封贤僵硬地看着她,眼眶微红。
“父亲可有什么问题要问?”
息封贤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他对红月有愧,更多的是悔,可是这个女儿已经不会再认他了吧。
红月把水杯凑到唇边,却没有饮。
水里下了慢性毒药,剂量不多,但只要日日饮用,就会慢慢形容消瘦、咳嗽吐血,如患肺痨,不出三年就会毒发而死。
“女儿,爹……”
“女儿?父亲可是叫我?还是叫妹妹?”
息封贤语塞,红月呵呵笑了起来:“其实父亲就是叫我,我也是不敢认的,不过妹妹么,她可真真是父亲的好女儿。”
息封贤的眼中闪过清晰的痛楚和悔意。
“不过……”红月话音一转,睨着自己的亲爹,道:“父亲在这里从此不问世事,大概不知道,您的好女儿刚丢光了列祖列宗的脸,挂着‘银妇’的牌子剥光了衣服骑着木驴游街。现在妹妹已经去陪姨娘了,只是不知道下了阴曹地府,这‘银乱’一罪阎王爷要怎么判才好,要是姨娘地下见了映月,还会不会认她。”
望着父亲一瞬间呆愣的面容,她却还怕他听得不够清晰:“还有父亲的乖外孙,妹妹的宝贝儿子,原来是那尉迟凌的野种,染了天花去了。爹爹听了也莫伤心,妹妹和桀儿母子二人可是在阴间团聚呢。”
只是再怎么恶毒的话,息封贤也听不真切,他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你说什么……”
“父亲确定要我再说一遍么?”
“……”
“映月死了,死的很难看。”红月轻叹:“她与尉迟凌媾和,生下了桀儿,桀儿是早产儿身体不好,被带出皇宫后染了天花,太医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