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的主屋在王城中心地带，这里的住家多为王朝权贵，也就是佟家这种掌握全国一半商户，富可敌国的人才能也才敢在这种地方落户。
不同于平凉府的气势恢宏，在王城的主屋黑砖青瓦，一派江南庭院风范，倒是显得小家碧玉许多，和周围那些金碧辉煌的建筑比起来简直就是不起眼，也怪不得宋思雨会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看着那还不及平凉府佟府大门一半雄伟的朱漆大门，宋思雨怀疑佟苍擎是不是诳自己的，他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可是再看看门口那高高悬挂的黑色匾额，上面端端正正两个烫金正楷大字——佟府，想来他们也没有可能走错。
这就是主屋？
带着这样的疑惑，宋思雨难得低眉顺目的跟在佟苍擎的后面踏进了这佟府的大门。
朱漆的大门之后方见主屋与平凉府佟府之间的差别。
婉转的回廊柱子上用金银双丝盘嵌着各式的吉祥图案，回廊两旁栽种着连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宋思雨都没见识过的奇花异草。回廊一侧的水塘引地下温泉入水，池水如蓝，带着氤氲的热气，塘中荷花居然在这有些寒冷的月份里，盛开着并不多见的淡青色堆叠花瓣，清淡雅致。塘边一圈不知名的花草，叶如柳叶细长，翠绿异常，叶尖轻点塘水，些许淡黄色小巧花朵点缀其间，一丝淡淡清香在空气中蔓延。回廊里隔三差五的柱子旁边挂着精致的鸟笼，看那深沉发乌的木色，精致的嵌丝工艺，里面那些仅在电视里见到过的珍贵鸟雀，宋思雨才真的相信，这里就是佟府的主屋，是这个家族最重要的命脉。
穿过庭院，侍婢领着二人往正厅方向走，未到堂前宋思雨便远远瞧见一华贵妇人端坐于堂中主位，云锦袍袖，福寿回文，发鬓花白却一丝不乱，点点珠翠点缀其间，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保养得很好的一双纤手，正端着一白玉的茶杯缓缓的吹着杯中的茶叶。
“老夫人，少爷跟少夫人到了。”
侍婢脚步轻盈的领着二人进了堂屋，道明了二人身份后，便快步走到老夫人手边站下，接过了一直站在老夫人手边侍婢手里的托盘，交递完手里的东西的那名侍婢快速的欠了欠身，快步走到几步之外的地方站定。
见着老夫人，佟苍擎往前站了站，双手为捧，一弯腰一俯首，态度无比的虔诚。
“母亲，苍擎回来了。”
说完偏头盯了盯站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宋思雨，冲着堂前端坐的老夫人抬了抬眉毛。
两人在来之前就商量好了的，宋思雨一看见他的提示，连忙侧着身子，把手端在一侧的腰间，跟着请了个万安，语气小心而又谨慎。
“母亲大人万福。”
佟苍擎的小动作孙娥月不是没有看见，但是她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已经吹好的茶汤，轻轻的喝了一口。
淡淡的茉莉花香在舌尖婉转，直到那温暖香甜的茶汤顺着嗓子咽下，孙娥月这才抬眼看着两人，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婢女一直端着的托盘里，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仔细的擦了擦嘴角，宋思雨算是知道佟苍擎那些小娘子动作都是跟谁学的了。
“难得回来，就不要太拘谨了，路途辛苦，先坐下休息休息。”
见她语气和善，宋思雨觉得有些出乎意料，这明显跟她意料之中的婆婆有很多的差别，难道自己碰到了难得一见的好婆婆？
不太确定老夫人是真和善还是假恭维，她不敢先行坐下，只是乖乖的站在佟苍擎的身边一动也不动。芷兰教过她，佟苍擎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免得做多错多，所以夫人出声招呼后她也只敢站在佟苍擎旁边，并不敢听话的坐下。
孙娥月对宋思雨的态度也有点出乎佟苍擎的意料，他也以为嫡母会因为对自己的厌恶而对她百般刁难，没想到现在却是如此的慈眉善目，似乎跟刈早期所报告的有点不太一样。刈上次报告不过是在一个半月之前，正常人是不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有如此之大的性情转变的，想来佟苍擎不免心下多了些留意谨慎。
他撩袍坐在了老太太下首的位置上，宋思雨赶紧踩着细碎的小步子跟着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仿佛只有跟着他才安全一样，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来看看眼前的妇人。
流水而入的侍婢脚步轻盈的奉上新沏的茶水，白玉的茶杯上雕刻着清雅的兰花，揭开杯盖，一朵小巧的玉脂般的茉莉花在金黄色的茶汤中缓缓旋转着旋转，飘散出淡淡的茉莉清香来。
宋思雨眼观鼻鼻观心，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茶杯，好像这天地之间除了这茶杯再无它物。
佟苍擎倒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道了句“好茶。”便又把茶杯放下了。
孙娥月见二人都没有再要开口的意思，也端起了茶杯，看着她端起茶杯，宋思雨冷汗都要下来了，她已经听了芷兰的建议什么事情都跟佟苍擎同步，为什么现在还是会冷场啊。
本以为这两母子关系就算再不好，表面上为了面子也应该拉拉家常什么的，自己也好顺便从中了解下老夫人的喜好，再好决定到底该怎么应对这突然出现的婆婆来。
可现在再看这两人的架势，一个慢品香茗，一个居然开始闭目养神，她真的是除了跟面前的茶杯打对眼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因为接下来的这些芷兰也没经历过，她也没办法教导她。
堂中一片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谁也不打算先开口，倒是门口传来了一声侍婢的高传。
“表小姐到！”
表小姐？宋思雨呼吸一滞，手中茶杯微晃，本已经平静的茶汤又泛起涟漪。
她怎么没听说过还有个表小姐，不满的暗睇了佟苍擎一眼，只见他终于睁开眼，看见自己正盯着他，他一撇嘴，耸了耸肩膀，一扬眉，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骗鬼呢！这里是佟府又不是她家，这表小姐除了是他佟府的表小姐还能是谁家的表小姐，难不成是她家的？呸，她在这世界孤家寡人的，要是早有亲戚在，她也不至于要混到仰仗着佟苍擎鼻息过日子的地步。
心里虽然千百个不满，她还是把目光望向大堂门口。
只见一位身穿藕荷色衫裙，青丝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只拿丝带束扎而起，发间不见半点珠翠，容貌清秀，眉目婉转的姑娘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施施然的出现在了那里。
妈妈耶，这女人都不怕冷的吗？穿得比她还少！
只见那姑娘莲步轻挪，脚步轻盈的走过宋思雨面前，带起阵阵幽幽兰花之香，宋思雨闻着鼻尖的味道，心下感慨，果然这才是正宗的大家闺秀吧。
想想自己平日在府里的行走坐卧，她恨不得立马回去好好的把那些规矩重新修习一遍，也好让自己这般翩然引人入胜。
“见过姑母。”
姑娘站在孙娥月面前款款施了一礼便寻了对面的位置坐下，就算正对着佟苍擎，她的目光也没有在宋思雨与佟苍擎身上落下一星半点，仿佛这堂中就没有这两人一样。
虽然她今日装束淡雅，不似那日一般，佟苍擎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那日在泰安府酒楼的女子，宋思雨倒是没有在那日发现此女子一直跟着自己，当然也就没有认出许如甄来，只是带着好奇的眼神看了看佟苍擎，冲他扬了扬眉毛，比划了两下。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佟苍擎终于舍得开金口。
“母亲，这位是……”
见他问及，孙娥月这才又放下手中茶杯。
“这是你远房的表妹，许氏如甄。”
“哦？表妹？”
虽然早已知道，佟苍擎还是表现出好奇来，仿佛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孙娥月转头看着许如甄，又冲着佟苍擎抬了抬手。
“如甄，这是你的表哥，佟苍擎。”
“如甄见过表哥。”
许如甄站起身来款款施了一礼，那娇弱无骨的身形，加上那仿若花开的天籁之音，若是一般的男人只消听上一句便会醉了吧，可惜他是佟苍擎，他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无害。
“这是鄙夫人，宋思雨。”
见孙娥月并不介绍宋思雨，佟苍擎倒是不介意自己引荐下自己媳妇儿给这突然蹿出来的“意外”。
闻言，孙娥月眉头微蹙，似是不满，但又并未说什么。
许如甄犹豫片刻，见孙娥月并没有说什么，只得也翩然冲宋思雨施了一礼，表情有些尴尬。
“见过表嫂。”
“快起来快起来。”
宋思雨恨不能冲上前去扶起那迎风拂柳的娇弱身躯，生怕她柔弱的身体被吹进大堂的风一个不小心就吹折了。
本来她屁股都已经从椅子上离开了一半了，耳边却突然响起极细的声音。
“坐好，不许动。”
吓得她赶紧又把屁股放了回去，这传音入密之人自然是是身边的佟大少爷。
他不让她动，她就不动，芷兰教的。
见某人很乖巧的听从自己的指挥，佟大少爷心情甚好，脸上也温情了许多，这话自然也就多上了一些。
“不知道表妹年方几何？家住何方？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佟苍擎端起有些冷了的茶水，刚才孙娥月与许如甄的表情他可是一点都不落的看在眼里，不过他倒是没有太多的在意这些。
本来他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把自己亲生母亲的牌位供入佟家祠堂，佟家为大户，别看他现在掌握着佟家的经济命脉，可入宗祠这种事情，还得孙娥月这位佟家主母点头才算数。
见他问起，许如甄看了一眼孙娥月，孙娥月知她意思，眼见佟苍擎表情并无异常，以为他只是礼貌的问一下，没有过多的怀疑，这才道出她会在此的原因。
“如甄今年十五，正是花开正茂的年纪，她本来在淮安府居住，只因前段时间家中父母突发疾病，双双身亡，那边又再无近亲可照顾她，我见她一人孤苦无依，甚是心疼，这才令人带她来王城，一则好近照顾，二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伴。”
“哦。”
佟苍擎不温不凉的应了一声，算是听见了，看他没有别的反应，宋思雨终于端起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
真是好茶，已经凉透了，可茉莉花香还是如此浓郁，不太喜欢喝茶的她都觉得这茶不错。
“如甄本来跟你哥哥有婚约在身，也算是我的半个女儿了……”
“所以呢？”
依旧没有起伏的声线在堂内飘荡，本来自顾自话的孙娥月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佟苍擎抬头看着她，嘴角含笑，眼中笑意深邃。
“所以，母亲大人是什么意思呢？”
他笑得温和，看似无害，孙娥月却不得不仔细考虑下自己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她的心思其实很明显，就是想要依着她佟家主母的身份，本也不必在乎佟苍擎的决定，把这事情按着自己的心意处理了便是。
可现在佟苍擎不仅先行娶了宋思雨为妻，还早就已经知会了族中各长老她的存在，现在的他势力越来越大，在族中的威信越来越高，很多时候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好掌握了。
两人面上一片祥和，暗地里早已经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了千百回，某人却眼瞎的只看见了表面的祥和，见佟苍擎打断打断孙娥月说话，还打算出声教育他一下，体现一下小媳妇儿的治夫之道来，刚一开口就被佟大少爷一记温柔杀瞪了回来，吓得她把话生生梗在了喉头，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许如甄见孙娥月并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暗自心里着急，拿着绣帕掩住嘴巴轻咳了一声，孙娥月不满的睨了她一眼，她赶紧把视线转到了一边。
孙娥月心中考量了一下，终还是把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代替你哥哥完成与如甄的婚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