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在前领路,她不时张望四周辨别着方向,沿着雪线边缘蜿蜒向上。
在迟飞看来,白茫茫一片无甚分别,然而此时格外沉静的少女却总能找到路,在她的带领下一路平缓上坡,不太费力。
再往上一些,冰雪的颜色渐渐有了变化,微微透出天青蓝色,梅朵回头示意他要踩稳脚下的钢爪。
迟飞抓紧肩上的布包,稳住下盘,牢牢将钢爪嵌入冰层。头顶有小石子混着冰渣雪粒窸窣落下,掉进领口,带来一阵战栗的哆嗦,他想起梅姨的嘱咐,停下脚步有些担心地抬头仰望,太阳已经向西倾斜了。
“就在前面。”听到身后脚步声消失,梅朵转身看向迟飞,“跟紧我,没事的。”
眼前一堵高高耸立的冰墙,再无前路。迟飞不明所以地瞅着她。
梅朵举手用力拍了拍,“到了呀,你听到没?”
随着拍打,表面的薄雪滑落,露出青灰色的厚重坚冰,渗出阵阵阴冷的寒气。
听?他支棱起耳朵仔细辨认,似乎……“有风声!”
“没错。跟我来。”梅朵一招手,当先低下身子,整个人匍匐在冰面上,转眼钻入冰墙底下。
有样学样,迟飞趴下身子,在冰墙根找到一条不足一人宽的窄缝。
“小心别撞到头。”前面传来梅朵的提醒,声音闷闷的。
他侧着头,半边脸颊贴在冰面,一步一蹭得挤进冰缝。缝隙逼仄狭窄,也亏他俩身量纤长,稍微壮硕些恐怕就会卡住动弹不得,真不知道那丫头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过了这一小段就好了。”梅朵手足并用,灵活得像一条入水的游鱼。
果然,越往前,缝隙变得越宽,呼呼风声也越来越近。
迟飞跟在身后,肚子贴地,每次足尖用力,钢爪点过冰面,身子就向前滑出很远。
有意思!
一路上,小丫头带给自己的惊喜超乎想象。若不是跟她走这一趟,竟然一直不知道总追着他喊阿飞哥哥的姑娘会有如此一面。
本能一般的运动天赋呀!
没经过专业训练的梅朵在这座大山里恣意游荡,一跑一跳、一跨一越都浑然天成,游戏一般亲近环境,适应这片天地。
这是迟飞所不能比的,他的训练或许成效卓绝,可难免失于刻意。
在这冰墙缝隙之下,迟飞第一次有念头重新认识梅朵这丫头。
“终于出来了!”
暗自思量间,不觉已经爬到了尽头。
自然光差不多消失殆尽,眼前出现一个幽深的洞口,好似凶兽张开大嘴,风正是从这里呼啸而出。
梅朵从包里摸出两顶小巧的头灯,递给迟飞一顶,“从这才算是真正进入冰窟了,下去之后会越来越暗,小心着脚下。”
带上头灯,没想到小小的亮度却很强。他紧跟着小丫头,沿着一道坡缓步向下。
洞里的冰不知积了几千几万年,冻得异常瓷实,钢爪想扎进去十分费劲。迟飞悄悄动念,运神入体,热流向小腿与脚掌集中,他从后面扶住梅朵的胳膊,亦步亦趋地向前挪着。
洞里已经一丝光亮也没有了,只有风仍不停刮过,耳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碎石滚落的声响。
走了不短的一阵,在头灯照射下,出现了一条岔路。
“怎么走?金蝎王在哪边?”
“蝎子懒得很,如果不为了找食吃一般都不挪窝,我赌它还在上次发现傲雪金针那附近。”梅朵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儿,拉着迟飞往右边走去。
“你说金蝎王上次出现已经是两百多年前了?”
“准确的说是两百六十六年。”梅朵家学渊源,“我们梅家世代行蛊,祖祖辈辈加起来也仅仅见到过两只,你可以想象它有多稀罕了吧。”
迟飞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安,“这、这么罕见?!你确定上次真的见到了?别是看错了吧……”
“我真见到了!”梅朵肯定地说,“当时傲雪金针受我的蝎药引诱从那小窟里爬了出来,身后不远跟着一个大家伙。我虽然没看到全貌,可一定错不了,头灯照过去时,那家伙身上闪过一片金光,我分明瞧见根又粗又长的尾针,晶莹剔透有一根一根的金丝。”
“我家蛊谱上说,金蝎王通身金甲覆体,尾针若蕴丝水晶,明透鎏金。一对蝎螯坚似精铁,相击有金戈之声,动则疾走如风……这跟我上次见到听到的一模一样。”
梅朵言辞急切,生怕迟飞不相信她,“蝎子都畏强光,唯独这金蝎王不同。当时傲雪金针被头灯照到立刻四下兜圈乱转,可那家伙却一扭头就迅速退走了,不慌不乱的。我敢保证这冰窟里肯定藏着一只金蝎王!”
“好,好!我信你。可是你知道怎么对付么,照你说的这金蝎王可不好惹!”
这次之所以答应跟小丫头来,当然是奔着金蝎王给外婆做药蛊。只不过迟飞没想到是这么了不得的存在,听完梅朵的描述,他心里也没了底。
“蛊谱里都写得清楚着呢。”梅朵一拍腰间的竹篓,自信地说:“我早有准备,等着瞧吧!”
“嗯。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要是没碰见金蝎王,或是遇到了危险,必须扭头就走!”
听梅朵金蝎王长金蝎王短的念叨,如今当然了解了它的珍贵。可越是珍贵的东西,弄到手必然要付出越高的代价。
就算小丫头有捉蝎的经验,可在这阴森深暗的雪窟之中,寻找金蝎王的所在就很不易了,何况唯一能指靠的人也没有实际经验,只靠着蛊谱上的三言两语就能捉得住么?!
迟飞有点担心,他不是担心捉不到金蝎王,而是担心遭遇危险。在自己心里,就算是天下第一的药蛊也比不上梅朵的安危,她可是家人。
小丫头神情严肃地冲他点点头,这是她的主意,捉蝎也是她的专长,自己得对阿飞哥哥负责。
二人小队恢复了行动,迟飞心怀潜忧,不免对四周的一切加倍警惕。
幽寂的深山雪窟,两人脚下的钢爪发出砸击冰面的闷响,然而除此之外似乎总有其他杂音窸窸窣窣传进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