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不必推辞。老大巫说这物件留在他手里也无甚用处,不如送给有用之人。”
石驹子转向迟飞,将朱漆匣子按回他手里,“老大巫得知你两次都输在巫谢那女娃手里,便觉着这东西或许会有些用处。”
迟飞听他提起自己败给谢绯的事,一张脸立刻臊得通红。
梅朵在一旁留神听着,对这宝贝虽好奇,可毕竟没有实感,完全不像吉家众人那般神情专注又复杂地盯着猛瞧。
小丫头此时反倒对阿飞哥哥的神情更感兴趣,哪蹦出来的巫谢女娃竟然让他一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这里面肯定大有故事。她转头正想找人问个清楚,就看到躲在人后的吉圭,脸上恨意毕露,五官几近扭曲,这不由让她在意起来。
“之所以说它适你所用,是因为这镇魂还有着另一层功用。这功用可能大巫都不甚清楚,我听老大巫说他几乎没怎么试过……”石驹子默默回忆着吉天玺曾与自己讲过的话,“当年玉山在淬炼陨石的时候,特地用了黄泉之水……”
“黄泉之水!”吉家上下又是一阵惊呼。
“他如何得的老大巫也不得而知……”摇了摇头,老管家继续说:“可这黄泉之水确实神异,魑魅魍魉沾之即魂散魄飞,因此有它在手,想必阴邪鬼魅也要退避三舍,对谢家女娃的术法正是相克。”
迟飞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自己并没跟老祖提过谢绯的事,可他送的这礼物,真是贴心到了极致。一如酷暑难耐之时被人塞了一根冰棍,透心凉啊!
“镇魂镇魂,说的可不光是取人性命,它如此命名的真正原因可能即在此了。”
石驹子垂手向吉云川致礼,“礼物送到,我便回去了。”说完施施然原路退出了祠堂大殿。
老祖送礼,还是如此大礼,将迟飞这一场认祖归宗推向了无以复加的高潮。
与会的人中,不清楚内情的旁支族人只当看了一场热闹,可深知其中真意的嫡脉族人,心中无不震惊,震惊到无法掩饰表情的地步。克制巫谢术法所以合他迟飞所用?难道巫即一族只有他需要应对谢绯么?老祖的心意不言自明。
之后的阖族家宴,除了梅姑母女、迟飞与吉清寥寥数人真心展露欢颜,其余众人无不强颜欢笑,甚至吉梁都难掩心事。
一顿饭吃得异常苦涩,吉云川看在眼里也颇为无奈。
爷爷自打卸下大巫之位,心思便不再轻易示人,为的是帮他这继任者树立威权。虽说老爷子积威深重,人人不可避免盯着临沧海,可这七八十年,吉天玺确实不曾私传只言片语,若不是偶尔见见亲族,几乎与遁世隐居无异。
为什么爷爷一遇上这吉飞的事就一反常态呢?不管是吉梁父子前去相求,还是密召吉飞,更不用说今日如此高调地送出镇魂,处处都透着对那孩子的不同寻常,难道有什么连自己也不能知道的内情么?
想到这里,吉云川不由凝视起正安静吃饭的曾孙,若有所思。可惜这席上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迟飞只能一视同仁,干脆低头视若无睹,只盼着快点吃完这顿饭。
终于,吉云川收回目光,环视众人一圈,宣布结宴。
众人纷纷离席散去,经过站在门口相送的主角时,仍得保持着最后的礼数,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还留有耐心,吉垚便是一个。
大巫话音刚落,他便立时站起身来,不顾他爹吉澄在后呼唤,头也不回快步走出宴会厅。
吉垚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心里又空又堵,似乎是一意怀想的某种期盼被夺走了,被撕碎了,被人狠狠踩在了脚下。这无可名状的感觉让他憋闷,只想冲去无人的地方大口呼吸。
看着他夺门而去,吉圭也站起身,走到迟飞身前不失礼数地告别,“吉飞弟弟,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千万不要客气。”
当着众人迟飞没吭声,露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这终于让吉圭的心情舒畅了些。他舒心一笑转头离开,却不经意与站在一旁的梅朵对上眼睛,想起今日祠堂里的一幕,一股羞怒再次涌上来,暗哼一声连忙撇头,只是走出好远,一丝被什么盯上了的奇怪寒意始终如芒在背。
顾不上多想,吉圭一路含笑与陆续离开的人致意告别,直到拐出偏院好远,他才冷下脸加快向海边训练场走去。
天已尽墨,没有月色的夜晚,投下一片巨大的黑暗。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他在面海的角落,果然找到那个自己要找的人。
“吉垚,我就知道你在这。”
训练场一片宁静,只有不远处传来细碎持续的海浪声。
暗中的黑影面朝着海的方向,没有说话。
“吉垚,今天你都看到了吧。”
黑影转过身欲快步离开,却在擦肩的瞬间被吉圭一把抓住手腕。
“垚弟,我们两兄弟此时可不能闹别扭,得一致对外才行呀!”
“你所谓的对外,便是要除之而后快么?”声音喑哑。
“垚弟,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吉圭显得有些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那一日在山顶,我真的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你要相信我!”
“为了我?”
黑影在微光下露出半边侧脸,吉垚神情疲惫,“为了我杀人?!他怎么说都是湛叔的儿子,是我们的同族!”
“我那时也是急糊涂了,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踢了那一脚……我发誓,我绝没有你说的那种心思!”吉圭指天笃地,“我们兄弟自小一起长大,从你出生咱俩就玩在一块,哥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么?”
似是被这句话勾起了往事,吉垚没吭声。
“我妈生我生的艰难,自小身子弱天资差,进益更是缓慢,这些我心里都清楚。所以我对什么大巫不大巫的是想都不敢想的。可你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