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花念奴拿起李昊的手枪端详,弹夹里塞着满满的子弹,黑色弹头尖利异常。只是她不懂这些,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便照旧抄进怀里。
迈左脚跨出院门,早有领头的跑上前来,见只是“李昊”一人尚有些奇怪,偷偷朝院里张望了两眼,根本不见花念奴的身影。想着老板出发前三令五申,务必要带那位村妇回去,如今这情势让他不由有些踯躅。可平时总跟在李昊身边的铁塔不知怎么竟然被罚,眼下不在,黑衣领队也不敢多嘴。
“回去吧。”“李昊”淡淡吩咐了一句,看不出什么表情。
巫姑易形神妙,花念奴这位当家大巫更是连声音都惟妙惟肖。对肌肉的掌控她早已心随意动,控制区区几片声带肌肉不过小菜一碟。
尽管满腹疑惑,领队却不敢怠慢,转身一扬手,立刻有数辆汽车开上前来。车头远光灯亮得耀眼,吸引了无数小飞虫围拢上来,密密麻麻飞舞着。
迟飞坐在宽大沙发上,心急如焚。他被吊眉趴趴眼带到这大宅子里已经几个小时了。
记得车开了挺久,盘过一座山,奔东开进了一片开阔的山谷。整片山谷只有一座中式宅院,规模很大,却显然不常有人住。吊眉趴趴眼把迟飞安置在东北角一隅,离着主宅有一段距离,相对独立。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得确定外婆的消息之后再做打算,不知道这帮人要做什么……”迟飞一边琢磨,一边用吊眉趴趴眼送来的热毛巾敷着脸颊。
窗前院子里是一片刺梨树,坐在沙发上就能一目了然。眼下梨花正开,白色花朵似雪,压满了枝头,衬着皎洁月光,有种幽然脱俗的美。
迟飞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想到吊眉趴趴眼说过的话,就不由心中惴惴,为外婆的安危忧心不已。
说起来,除了被狠狠甩过一巴掌外,这帮人对自己很不错,甚至可以说礼敬有加。有人专门送来了食物,几道精致的黔地家常菜。迟飞决心暂且静观其变,边等待外婆的消息,边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
吃过饭,时间似乎一下子慢了下来。他盯着墙上石英钟的指针,只觉得动都不动。
有些焦躁,又有些不安,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燥热起来,迟飞推开一扇玻璃门,室外带着湿气的空气涌了进来。同时涌进来的还有些微人声,伴随着杂沓脚步正往他所在的地方走近。心里一紧,他努力支起耳朵。
“阿爷……李昊他…………这个娃子……不姓花,可更不姓李,哪个就成了自家人,您可莫要犯……”一个带着云贵口音的中年男人絮絮说着什么,声音停在门口。
迟飞回身,眼前厚重的木门被向内推开,一辆轮椅当先被推了进来。
轮椅上坐着位鸡皮鹤发的老者,脸上布满深深浅浅的老年斑,颌下蓄着寸缕长的银色胡须,与满头白发一样梳得极整齐。深深的八字法令纹下是一张紧紧抿住的薄唇,微微颤抖着。
从瞧见迟飞的第一眼,老人就紧紧盯住他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冲迟飞伸出手,骨节嶙峋的手指不自然的蜷曲着,嘴唇哆嗦,“你……你……”
被眼前这一幕给搞懵了,迟飞抬头打量周遭,一时间不明所以。
此刻屋子里除了老人外,还有一同进屋的三个中年男人。三人长得颇为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弟,推着轮椅的应该年纪最长,面对迟飞无声的询问,他瘪着嘴,不知为啥带着莫名的敌意。
倒是他身后身材富态的男人侧身向前,冲着迟飞露出和善的笑容,“你瞧,家里老爷子知道你来了,可激动坏了,这也不听劝,非要即刻就赶过来。下了飞机歇都不歇就拉着我们哥几个来看你。”
说着他转过头对老者假意埋怨道:“阿爷,既然都见着了,您就先静静心,可得好好顾着自个的身子。再说,好歹也得跟这小娃……不是,跟人家迟飞说说清楚,这不明不白的把人吓到了。”
推着轮椅的迅速?了他一眼,富态男只当没看见。
老人没搭话,视线自始至终不离开迟飞,他虽然年纪很大了,可一双眼睛却不甚浑浊,透着远超年岁的精明的光。
“你、你叫迟飞么……小、小飞……我是你的外公呀!”
“……”
迟飞怀疑自己听错了,半张着嘴,目光怔忪地扫过众人。
推着轮椅的男人像吃了苍蝇一样,露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表情。富态男却仍旧嘻嘻笑着,一派喜闻乐见的样子。
轮椅上的老人自然就是李昊的太爷爷李景泰了。
他兀自颤着手,想要拉住眼前的孩子。目光在迟飞脸上不停逡巡,划过他的眉眼,依稀找到了当年那个红衣花裙女子的模样。
“那年,我也就是你这般年纪……蒙头懵脑的一个愣小子……”李景泰眼中精光略暗,显然勾起了心底旧事。
听着他半是回忆,半是自叙的讲述,迟飞心中翻起巨浪。
七十四年前的一天,李景泰见到了外婆花念奴……然后有了妈妈花若……
对于巫族的神奇,迟飞比其他人有着更深切的了解。妈妈曾对他讲过,巫有着远比普通人绵长的生命,七八十岁于他们而言,不过平凡人的青年时光,四大巫族之中,有好几位活到三百多岁的老寿星。
在妈妈的讲述中,即使这样的长寿也算不得什么,数千年前代神国巡守的‘巫’可以活到八百岁,甚至上千岁……
“妈妈,我也能活几百岁么?”
记忆中,她没有说话,只笑着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如今想来,妈妈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无奈。
迟飞在心里叹了口气,晃晃脑袋,让注意力回到李景泰的讲述上来。暗暗估算时间,花若出生在七十三年前……眼前这个老人,难道真的是自己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