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守在屋外的吊眉趴趴眼，正不安地来回踱步。
李昊确实吩咐过不能伤了那小子，可当初那一巴掌打也就打了，谁让他竟然有胆报警呢。
可哪知道……这还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竟然是李昊的表叔？！如此重要的信息都不知会一声，老板你这不坑人么！
自打老祖宗连夜赶到，吴阿发就预感不妙，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让他那对吊在三角眼上的眉毛都要塌下来了。
李景泰上了年纪，身体也不怎么好，可今天见了外孙一时激动，说话都比平时高了几度。吴阿发在门后虽听不真切，可训斥李铮、责骂李昊还是多少传进了耳朵里。
完了。
没等李景泰最后说完，他就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
啪嗒一声，吴阿发重重跪在了门口。
木门徐徐推开。
“小飞，你要好好看着。这世道呀，说穿了就是看谁的拳头更硬。”
不待吩咐，便有人闪出来架起吴阿发，他半声都不敢吭。
“这……这……他只是……只是打了我一下，犯不着就断胳膊吧……”迟飞有些惊慌，他不敢想象有人会因为自己而失去手臂。
李景泰瞧见了他眼中的惶恐，半晌无语，“罢了，今天你我祖孙重逢，那便不见血，留下他的手吧。”
“只是，小飞，你记住，想要施人恩惠，自己的拳头更得先硬起来。只有拳头硬了，遇事你才能保护自己，只有别人都干不过自己，你才有施恩他人的资本，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迟飞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像你碰到吴阿发，他一巴掌打肿你的脸凭的是什么？无非是力气比你大，拳头比你硬，就这么简单。这道理对咱们管用，对他们巫族也一样管用……”
今天话说得太多，李景泰力气有些不济，说到半截停了下来。
可是他高兴，也觉得很有必要对这宝贝外孙进行机会教育。老爷子看出来了，这孩子十几年生活在山沟沟里，一直活得单纯，见的事儿更少。自己时日无多，得为小飞的将来好好打算，让他赶快成长起来。
挥手止住了上前劝阻的李铮，李景泰只接过保温杯，喝了口养生茶润润喉咙。
“都说巫族神技天授，只有天选之人才能开神技继承家族。可如今这世道早就变了，哪能总跟几千年前一个样呢。就说那巫即吉家，便老早就传出族中数人都开了神技，这一来又能怎么办呢？自然还是拳头硬的赢呀。”
听说其他巫族的事，迟飞眼睛一亮，李景泰却没打算继续。
“一个人拳头硬了，能得到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么？”老人循循善诱，迟飞懵懂的摇摇头。
“呵呵，拳头硬了，就有了自保傍身的本事。少了后顾之忧，便有了和别人放胆争一争的底气。等你真的站上高处，你也就能真的做自己了，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
从一个大山里出来的牛娃子，到如今通吃黑白商海戏浪的一介巨贾，李景泰几十年闯荡过来的切肤体会，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句话仿佛炸雷劈中迟飞，指尖都在战栗。然而很快，他的肩膀又耷了下来，自己的身体……
一一看在眼里，李景泰放缓语气，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外公我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朽之人，那吴阿发年轻力壮，为何我动都未动，他就跪下了呢？难道是打不过我么？”
“因为他明白，就算我这个老头子的拳头没他硬，可我手里还有无数个比他硬的拳头，所以他只能跪。”老人拍着迟飞的手，“外公想告诉你，就算一时拳头还不硬，也不用太担心。”
“这个世界呀，总是崇拜强者，所以外公教你先要让自己的拳头硬起来。只是人力总有穷尽，哪怕打遍天下无敌手，能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可再多呢？一个人能扛住千军万马么？”李景泰注视着陷入思考的迟飞，“当然不能！你我不行，他们巫族也不行。”
老人的话听着矛盾，迟飞却似乎摸到了核心。
“一个拳头拼不过，那便两个，一双不够就十个，只要聚起足够多的拳头便总有赢的机会。外公绝不夸口，凭着我们李家，对上谁都不惧，哪怕是巫族大巫！”掷地有声，枭雄般的豪气一下子冲破了那具老迈的身躯。
聚起足够多的拳头……羸弱的迟飞一直渴望力量，李景泰的话震慑住了他，也指出了一种他从没想过的可能。
“今天外公说的话，你自个儿好好琢磨琢磨。”老人呵呵一笑，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胸口。
正说着，有人从长廊尽头跑来，到了门口却犹豫着不敢上前。
“什么事，说吧。”离着最近的李铤今晚头一次开口。
“昊少爷回来了……”
“没有其他人一块么？”李铤挑眉。
“没、没了，只少爷一个人。”
“阿爷……”李铤觑着李景泰，余光扫过迟飞。
“今天我乏了，明天再说吧。”老人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兴致，疲倦地闭起眼。
“外婆！”尽管慢了半拍，迟飞终是反应过来，心中骤然一紧。
没来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昊”下了车，站在原地一时未动，只抬头瞅着眼前高悬着的“梨园”牌匾。
簇拥在他身后的众人不敢催促，今晚的任务没有完成，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只偷偷向邓三顺递着眼色。
享受着所有人的目光，他骄傲地扬起了头！
呃……敢问您这是什么操作？
邓三顺其实进入李家不久，可仗着是铁塔同乡，被安排做了李昊的司机。只是铁塔今天不知触了什么霉头，竟然挨了罚，这让他心中没底，更何况那位也没能请回来……
回程途中，邓三顺惴惴不安，然而少老板的心情似乎没怎么受影响……甚至……甚至兴致还挺高呢。
一路上，“李昊”和自己聊了许多。一开始邓三顺还拘着，可实在没想到少老板私底下竟这么平易近人，体贴地问他在李家过的好不好，弟兄们之间相处得如何，有没有啥矛盾……
这么关心下属的老板，只恨平时接触的太少呀！
少老板这人说话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从后视镜里偶尔瞥一眼，嘴角总带着笑。听他说话，邓三顺只觉如沐春风，渐渐也就放开了，捡些兄弟间日常闹的笑话献个宝，竟也博得了不少笑声。
铁塔那家伙总说少老板是个笑面阎罗，人家明明就笑地很真诚嘛！
没了那尊铁塔在车里当门神，气氛真是轻松加愉快。而且少老板毫不避讳的问起家里几门的事，还主动征求自己意见呢。邓三顺胆子更大了些，也很想抓住在“李昊”面前表现的机会，他搜肠刮肚，把平日里和铁塔私下的闲聊包装包装，当成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去……
“你，不错。”
想起临下车少老板的话，那温暖的语调，鼓励的眼神……邓三顺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的勇气与机智呱呱鼓掌，这才是一名优秀小弟应该具有的品质啊，老子是不是要上位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