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了一眼蓝无和其身边和他一样相貌的魂,依旧淡然不语。
魂却发飙了:“你又想用我的身体做什么?”说完提着一把大锤子砸了过去。
少年淡定地站在那里,大锤从他身体里穿过。
他已恢复正常状态,魂那里能碰得到。魂也意识到这点,收了锤,对着他各种咆哮。
“妈的,给老子滚出来。”
“你这个变态……”
少年还是不恼,用手凭空画了一张符。符纸飞出一分为二分别贴住了蓝无和魂,带着两位光速飞离现场。
少年的胜利实在来得容易,又听之魂的话语,杜默严重怀疑他和蓝无是来送“人头”的。还在她望着窗外,兀自无语间。少年已伸手从墙上取下一个相框,递到她面前,示意她看。
杜默接过,是一张高中毕业留影,第二排正中的那个女生正是自己。她扫了一眼中年男人,又折回仔细看相片,愣是没发现对方是其中的那个。
“高飞,你又不记得了。”
高飞,照片最后一排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她的同桌之一。高中时,老师最常做的事之一就是根据考试成绩调位置,因此她和高飞当过几个月的同桌。高飞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小黑”,来源于她写自己的名字时,他念成了杜黑犬,当场笑得死去活来。本是随口一叫,后来就被他衍生成黑犬再是黑子,最后变成小黑。直到毕业时很多同学都不太记得她的大名,“小黑”二字却叫得特别顺溜。
为了反击,杜默也必须给他取个绰号——八戒。对方是说她人身攻击,丧尽天良。在她仅剩的道德理念里还是给换了个——高八(高姓八戒)。
高飞皮肤非常白皙,脸蛋也透着红这让杜默连同班里的几个女生十分羡慕,私下无不感慨:唉,苍天公正,赐予他人“白昼”,就得赐予她们“黑暗”。
杜默再次望向中年男人,也慢慢发现了些相似的地方,至少脸部轮廓还有迹可循。
“就是我。”对方看她疑惑,又补充了一句。
“高飞,你怎么了?”
“生了场大病,身体除头以外,全部都不能动。”
“那以后能恢复吗?”杜默的声音小了很多。
“医生说要调整好心态……”中年男人苦笑。
杜默用袖子擦了擦即将掉下的鼻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冷得不行,不想思考,想回家。
“杜默,帮我好吗?”杜默的突然出现,少年肯定的话语,他是惊讶的,可更多的是他又多了一份希望。
“他说了吗?这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同学一场,帮我。”
“你的眼睛可以做得。”少年适时开口。
杜默没有回答,木木地站在那里。而少年把高飞推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但没迈出脚。
“小黑,你看清楚一点,你是在救我。”说到后面,他眼里蓄了点水光,又努力压制着。还要重复多少次,要怎样的语气,才能有人帮他。
“小黑,算我求你,求你帮我。”
小花奶奶是各种辅助,最终才有惊无险,现在她不敢。杜默当时心里甚至还冒出过一句特别邪恶的话:老奶奶已经那么年长了,若有万一,也不会比之前更差……她心下踌躇,鬼使神差般把头后的符纸给扯了下来,在之前她并不知情。眼里再次莹莹绿光,翅膀也自觉出现,她想走。
“你先休息,让我和她谈谈。”
少年在中年男人“嗯”了一声后,用触角把高飞安置在床上,低语说了些什么,便关了灯。走时随手拿了件黑色长棉服。
杜默不想看高飞强装镇定,也说不出实质性安慰的话,低声道:“我走了。”“黑剑”也跟随其飞了出去。
听着到窗户关上的声音,中年男人舔了舔嘴,他口渴,背后有点痒,他想翻个身…
夜风寒凉,杜默忍不了连打几个喷嚏。刚揉完鼻子,那件黑色长棉服就披在了她身上,长至脚裸。
“你同学让我给你的。”
杜默磨磨蹭蹭,最后还是拉好衣服,戴上帽子。她注视着少年耳垂上的那颗大黑痣问:“你是给沈厅符纸的那个人?”
“嗯。”
“你到底想做什么?又想换魂?”
少年笑了一下:“算是。”又道:“想好了,就告诉我,你同学耗不起。”
“是他耗不起,还是你?”
少年微怔,不可置否。
“想好了,就告诉我。”
一只巨型“飞鸟”他脚底升起,载着他如同鬼魅,一刹消失得无踪影。
杜默又打一个喷嚏,心里愤懑:“就不能捎她一程,话都没谈呢?也不知这是什么鬼地方,回到青源又要多久。”她身心俱疲,实在是不想飞,只好压榨阴线。瑟缩地坐在一张“黑网”上,难得的一次“御线飞行”。茉莉飘出,阴线紧跟其后,如果这附近有地下的入口就好了,然而没有。茉莉东飘西飘,把她引到一处偏僻地方。
一条鱼,一个魂,两颗“黑豆”倒挂在夜色中。一个青色的身影,持着银鞭抽向鱼。其身上的符纸上方显现出一个很大的黄色符文,银鞭打在符文上被狠狠地弹了回来。
青无再次扔出银鞭,针雨落下,鞭子依旧被弹回来,符文却变得小一点儿。
“青无,别打了…再打,我就要震碎了。”蓝无颤着音道。青无的两鞭虽是打在符文上,可她整个魂体却要被震碎一样。
青无收回鞭之时,其他三张符纸上方也出现符文,连同起先的那个主动向青无攻击。银鞭又现,细针骤落,白光和黄光在空中交织。符文渐小,却分四方将青无包围在里面。
杜默急急提着“黑剑”飞了过去。她一顿乱舞,本以为是一场艰苦的“战役”,符文忽地消失。懵呆之中,贴在蓝无等身上的符纸也自行消散,只在空中留下些黄点慢慢淡去。
摆脱桎梏的蓝无和魂飘然落下去,被已化作大鱼的青无接住。她轻轻抬了抬尾巴,把一旁的杜默甩到了背上。两“黑豆”则带着些愤恨,飞到杜默的头上,凭着仅剩点的力气拉扯她的头发,无关痛痒。
杜默靠在大鱼背上,心里翻涌,思索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感觉眼前模糊,光影急速倒退,待清晰时,她家已赫然出现在面前。青无淡淡的声音飘来:“先回家。”
“哦。”
杜默从窗户飞进,只是转头功夫,青无已不见身影。她管不得其他的了,脱掉外套就钻进被子里。“黑豆”早她一步飞进“豆壳”,连壳带上,不消一会儿呼呼声就从里面传出。
常言说一般不感冒,感冒不一般。重感冒的杜默,恶寒,浑身酸痛,喉咙、耳心、头都痛。在一号店上班这么久,第一次因病请假。她裹着毛毯,窝在沙发里,发完微信。抬头见秦淼找药,倒水,又问她午饭是吃粥还是其他,直觉得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想吃白粥,放点生姜。”
“好,先把药吃了。”
杜默接过水和药,慷慨地一把吞。
听话的孩子好得快。不过一天,杜默就精神奕奕地出门上班了。两“黑豆”一直在“豆壳”睡觉,并没有跟来的踪迹。不过自来了一号店她身边从不乏各种奇奇怪怪,她侧头扫了一眼身旁的“不速之客”——前日的咆哮少年。即使面目一样,这气质差得不是一点,扑面而来的“小痞子”气息哦。
“你?”
“她们叫我先跟着你。”
少年撇撇嘴。他如今这个样子,地下不收,地上回不去,实在憋屈和无聊。也怪自己作,仗着自己的魂能脱离身体,好不容易来次“灵魂脱壳”。没想到让那个变态钻了个空子,更加不知对方的躯体所在何方,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前几次对方任他咆哮也不搭理,把他说得急眼了,对方就派个符纸把他给打发去远方,好几天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那种。偶然遇见蓝无,以为是个厉害的,又壮了些胆,没想到……
“那个大叔究竟要做什么?”少年问完,又补了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大叔?”难道这个换魂人又换成大叔了,那何小鱼奶奶又在哪?
“他那作息时间就是个中老年人,叫他大叔都叫年轻了。”
见少年不屑,杜默起了虎他的心思。
“没什么,就是把轮椅上那人的魂和大叔交换一下。那人是我同学。”
“我靠,我怎么办?”
少年急了,又道:“他是你同学,你要答应吗?”
“不知道,好为难。”杜默故作深沉。
“你是有虚无之眼的人,你做这些试试看。”
“不就是一点痛,能忍。”
少年双手环胸,飘到杜默面前,“凶神恶煞”道:“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让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
“这样哦,那我好好想想。”
少年眯着眼,大姐,你等着。
工作时间里杜默同秦思吟视少年为空气,各自忙活,毫不搭理。而他似乎兴致高昂,滔滔不绝。一会儿说对面玩手机的男生正在浏览不明网站,楼上阿姨一大把年纪还在:鹅子,妈妈爱你。点赞转发玩得溜起。路过店门口的大叔打游戏真是有够菜,连送三个人头……
“一号店有两个大姐,一呆一傻像蠢蛋……”
少年即兴说唱完,继而还飘在杜默的电脑面前晃悠。
杜默转过头和秦思吟对视一眼,两人相似一笑。
当少年被阴线捆得密密实实,被秦思吟和杜默当作球,一人一拳在空中打来打去时,他愤恨不已:“两只母夜叉,就知道欺负小孩,有本事去和哪个变态打一架。”
“要么安静的呆在店里,要么自己玩去。”
杜默刚收了少年身上的阴线,秦思吟飞抡起小拳头就把对方给拍飞,之后还吹了变成原样的手。
“这小子和容瑞有得一拼,欠扁。”
果然“知己”,杜默笑开,和秦思吟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被拍飞的某人,也不知问候了多少次杜默和秦思吟。他在青源瞎晃荡,无人搭理好不无聊。又想看看那“变态”,又拖着他的身体要去做什么。游戏被他搁浅,分都快跟不上他的“狗友”们,暧昧的女生被他无视,炫酷嘻哈服变成呆板运动装,卷毛成寸头,狗窝收拾得一尘不染,那可是他的风格啊!早睡早起,还午休,手机不理,滑板不玩,……不知情的爸妈还夸个不停。鸠占鹊巢,他大爷的,垃圾变态大叔!
少年心里一边问候,一边往另一方向飘。
最终他来到了高飞的住处。一楼院子里一老人在打理着花草,二楼客厅中坐在轮椅里的“中年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楼上房间里传来女人的一声“爸”,老人应答着放下手中的工具上了楼。老人和一位年纪差不多五十多岁的妇女协助着把轮椅里的人的裤子脱掉……妇女吃力地架起他,老人麻利地给他换上纸尿裤……那人全程都是麻木一张脸。妇女不断嘱咐他有什么事一定要说,他们都听得到。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妇女欲言又止,脸色掩不住苦闷,终究是没说出来,收拾着东西去了厕所。老人见此下了楼,轻轻地叹起了气。
等他们都走后,几颗泪水从“中年人”的眼里哗地一下滚出。他闭上眼睛,仿佛累极,几次深呼吸最终归于平静。
少年看见这幕,心里又闷又惊,人还能这样?他飘出客厅,里面太不舒服了。他才十五岁,是独生子,父母又宠又恨,朋友一大帮,自己还有少见的虚无之眼……总之生活一片光明。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谁的也不要,别人也休想占据他的。
杜默和秦思吟收拾好店铺,两人结伴去了算命的李婆婆家。沈厅一事后,杜默本就有心去看看,几经耽搁又给忘了。如今,她非得要去看看。
光亮的房间里,李婆婆坐在椅之里漫不经心地将无字黄纸折成三角形,桌子一角已堆了一小摞。门外有人叫她吃晚饭时,她才离开房间。秦思吟化作小石人飞进护栏里,轻轻推开窗户飞了进去。她翻遍各种符纸,只是大小的差距,没什么特别。临走时偷偷拿走了几只成品和一些黄纸。
返程的途中,两人拿着符和黄纸在手中研究半天。根据经验:这么普通,肯定不普通。杜默把符纸折来折去,若有所思。
“思吟,你把符纸给阳玥一些,让他看看。”
“你当他是中华解答库。”
“碰碰运气,宋哥也看不出来。”
“行。”也行,又有正当理由去“骚扰”。
目送乐呵离去的秦思吟,杜默并不着急回家,绕了弯,往榕树方向去。才飞不远,一个黄色的身影很不友好地挡在她面前。
少年站在鸟背上,居高临下。
“想得怎样?”
才过两天,给不给人喘气(找后路)。杜默心里都无语了,真是烦死。
“没时间想。”
“那就边走变想。”
“飞鸟”张嘴就要来叼杜默。
杜默侧开一瞬,一道蓝光朝着“飞鸟”打去。“鸟脖子”被削掉,化作黄点消散。
拿着翻云扇的宋明爷爷和土地已经落在“飞鸟”背上。
“一大把年纪,欺负小朋友算怎么回事?”
宋明爷爷朝杜默慈祥一笑,目光又转回,上下打量着少年,难得的严肃。
“阁下真是好厉害,叫人猜不透。”
“为了生活而已。”
话落间“飞鸟”散成一个个符文,围攻着三人,他们一时脱不开身。少年则坐在另一只“飞鸟”离开了。
土地接连挥了几锤,符文全部清散。宋明爷爷也收了折扇。
“你看出来了吗?”
“没有。”
宋明爷爷摇摇头调侃了土地上次肯定是误打误撞,土地平静道:“靠智商的。”
宋明爷爷哼哼一声,没有辩驳。而是嘱咐在一旁偷笑的杜默早点回家去,他们要好好去会会那个神秘的“人”。
杜默应了好,将手中的符纸和黄纸交给他们,说了缘由便离去。
临近家,杜默眼尖地发现玻璃上又多了两个小洞。烦事增多一桩,气不打一处来。不管三七二一,提着“黑剑”就冲了进去。哪见屋中衣柜抽屉零乱,显然是被翻过了。她掀开“豆壳”,不见其“豆“。又翻了抽屉,一直放在里面的聚魂萧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