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检查过自己的衣服储备了，都是捡别人的的，不是破了就是旧了，还都是抽抽巴巴的，短一截。
而常年在工厂穿着的蓝工作服，则是又肥又大，把工装帽带上，可以说男女不分，这是看颜的世界，她不能可惜了这张脸。
人靠衣装，万一真有出去学习的机会，她这副穷酸样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机会。
她去商店考察过，买身像样的衣服，怎么也要50元。
另外就是她需要一双皮鞋，到现在为止，她连双布鞋都没有，一直穿着厂里发的劳动保护绿胶车。
一双过得去的皮鞋也要二十元，她在本子上写了个70，不能再少了。
在“Q”上画了几个重重的圈后，她决定睡觉了，明天会有办法的。
这时外面的铁门咣当一响，有人东倒西歪的走进来，很快里屋的灯亮了，有几声争吵，接着灯黑下来。
沈含玉摸索着出去把大铁门反锁好，沈厚白已经回来，从争吵的语气上看，应该是赢了钱，她可以安心睡了。
第二天一早，沈含玉就心事忡忡的，拿着一个馒头咬了两口，就看着粥发呆。
昨天沈厚白应该赢钱了，这是个时机，不能浪费。
沈厚白昨夜宿醉，睡得不好，眼圈都是黑的，也吃不下东西，喝了两口粥推开碗夹起黑皮包就往外走。
沈含玉好像得了指令，把碗一推追了出去。
“你跑什么，碗没刷呢！”郑素梅在后面叫道，她只做听不见，在门外拦住沈厚白的二八自行车。
“我六宿舍的同学让我去做客，她家有奶奶，我要带点礼物才好。”沈含玉并不看沈厚白的眼睛，垂着头说，在六宿舍三个字上加重了口气。
沈厚白被她这句话说得心神不宁起来，可是又拿不准她是真知道什么，还只是巧合。
“你都上班了，自己花钱买去。”沈厚白把黑皮包向腋下一夹，蹬上自行车想要走。
“我没钱，都交给家了，你给我点吧。”沈含玉固执地伸手把车把握住，沈厚白差点从车上摔下来，他刚要发火，又狐疑的停下来。
沈含玉从小就是一副懦弱的样子，打骂随别人，都能忍着，连哭都要背着人哭，今天这个样子跟鬼上身一般，有点骇人。
“你这丫头抽的什么风！我没钱。”
“我同学住六宿舍七栋。”沈含玉眼皮都不掠一下，她眼底的轻蔑却藏不住了。
沈厚白彻底被击垮了。
“讨债鬼，都是讨债鬼！”他恨恨的从黑皮包里抽出十元，扔向沈含玉。
“咋还不走呢？”郑素梅从院子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大声问了一句。
“马上走了。”沈厚白正好想逃，不想沈含玉接了十元钱，并不肯罢休，她又伸手人抓紧车把。
沈厚白已经气急败坏了，想要挣脱，可他一个成天花天酒地又熬夜的书生，哪比得了自己能搬半个仓库东西的小力工，自行车纹丝不动。
“我要五十，不然我就找她要去。”沈含玉向院子的方向偏了偏头，她的声音冷冷的，很轻，可在沈厚白听来，简直就是敲响了几百个警钟。
“这干啥呢？”郑素梅已经开始怀疑了，院子里传来她踢踏的脚步声。
沈厚白又从包里掏出四张十元，塞给沈含玉，仓惶逃走。
郑素梅只看到他一个背影，沈含玉把纸币死死攥进手心，迎着郑素梅走过去，片刻不留进了屋里。
等郑素梅追过来时，那钱已经稳稳藏在包里，沈含玉推上旧自行车，一路哗啦啦的响着出了胡同。
她的难题解决了，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今天单位的情形还是一样，师父和范可可是一伙的，连看沈含玉一眼都不肯，当她是空气。
“师父。”沈含玉并不在意乔师父的态度，师父两个字叫得甜甜的。
“什么事？”乔师父冷冷的问。
“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沈含玉故意等范可可凑过来才开口，有人捧哏才好，让范可可使劲架拢，最后打打她的脸。
“你说吧。”乔师父还是念着旧情，给了沈含玉说话的机会。
“我听人说，小强那种病，应该看中医，针灸一下也许就能好了。”
“别听她的，针灸那得多慢啊，这病就得用西医治，治得快。我姨上次生病你知道吧，喝半年汤药，差点喝死，输液一周就没事了。”范可可马上过来拆台。
“嗯，看西医。”乔师父转身就走，一点面子不留。
这是沈含玉意料中的事，她不慌不忙拿起一叠报表，从库房区走出来。
乔师父的老公姓常，人称常大胆，是厂里的司机，虽然一向大大咧咧的，爱开玩笑，可人不坏。
“常叔，跟你说点事。”沈含玉站在货车下面，用手拢在眼睛上，眯着眼睛叫人，看起来小小的，像个全无心机的孩子。
其实这几天乔师父回家没少说她的坏话，常大胆也有心不理她，可瞧着这幅模样，心就软了，从车楼子里跳下来。
“啥事啊？”
“我同学的妈妈在中医院上班，我想着小强的病一直不见好，要不要带去找她瞧瞧？”
“中医院？中医能顶个屁。”常大胆直接否决了。
“你可别说，中医真比屁强多了，上次你那颈椎病犯了，吐成啥样，不是一针就扎回来了？”自从上次沈含玉叫过陈哥，小陈是完全站在她一边的。
“哎，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中医好像能治骨头，小强不能走路也许是骨头的事儿，不行就看看中医？”常大胆心活了。
“就是，反正小沈有认识人，去看看呗，死马当活马医……”小陈忙添油加醋，不想这油浇火上了，常大胆一下就怒了，跳起来追着他打。
“你才死马呢！你死马！死马！破车嘴一天就知道胡嘞嘞！”
两个人追打得鸡飞狗跳，沈含玉不由得吃吃笑起来，两个酒窝一闪一闪的，把车队那些男人的眼都闪瞎了，也都起哄帮起她的腔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