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缘尽情未了
缘尽情未了（一）
元克带着国王逃走了，收到消息时桑小叶也在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她亦感觉到从高洋身上散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阴沉杀气，将整个营帐都冰冻得无人敢动。
“马上派出队骑兵追捕，追不到提头来见！”他只是坐在那里，语调也是平顺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就是让人听了吓得直哆嗦，进来通告的将领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当听到他的命令时，立即如获大赦般逃离营帐。
营帐里只剩下了她与他，多日的分离让两人内心的思念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可是他们的相遇却无法让他们敞开心去诉说心里的想念。
“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桑小叶站在他面前，双手握着拳，眼里的怒火参杂着更多的痛苦。
高洋端坐在椅子上，细长的眸里似乎看不到任何思绪，却又像是蕴藏着太多的思绪，他想他仔细看着她，似乎又不想直接面对她，所以他的目光似乎在看着她的方向，却又不是。
“上一次朕没有赶尽杀绝，如今又怎么样了？”为什么她从来只会为别人着想，而却从未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想呢。
“小克他并没有对你怎么样啊，他只是为了报恩而已！”没错，他只是想报恩，想报达国王与公主的再造之恩而已。
“呵呵——报恩？是啊，他有报恩的立场，那么朕呢？你有想过朕的立场吗？”“蹭”地从椅子里站起，高洋双后拍打在桌案上：“很久以来，你有想过我到底应该站在哪里吗？在你为了别人而恨我的时候，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他的自称由“朕”转“我”，明显这里已不是什么国家大事，而全然变成了私人的情感。
他的话给桑小叶的冲击无疑是很大的，拳头渐渐的松开了，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眸光渐渐没有了焦距，脑中闪过的全是与他一起的种种，似乎她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从来没有为他想什么，他一味的给予，而她就一味自私的接受，当他做了一些自己不开心的事时就堵气的一走了之，离开后，只是一心的怪他，却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伤心难过，明明暗自下过决心不要再让他露出那孤寂的眼神，可是偏偏是自己再一次让他有了那样的心情，就像此时，那眼里除了隐隐嗜血的杀戮外，只有无边无迹的孤独，曾经好不容易寻到的快乐似乎被自己给扼杀了。
“对不起——”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此时，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太自私，根本忽略了他的感受，这样的她真差劲。
一双漆黑的战靴此时没入她的眼底，一只大手轻轻勾住了她的下额，缓缓的抬起，那双细眸此时的杀气似乎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回到我身边，就当一切从没发生过吧！”希望，那是阳光又将照耀的希望，所以他极时的把握，想留住阳光。
“可是——”她想点头，好想，但是岚月要怎么办？小克要怎么办？如果他要杀了他们，她要怎么办？
细眸闪过一丝慌乱，勾起她下额的手稍稍加大了力道，疼痛让她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像平时一般，大呼小叫的喊疼。
“放过岚月还有小克吧！”凝视他，她的眼神坚定无比，是的，她想最后的自私一回，想他放了两人。
手猛地松开，桑小叶被这突如奇来的消失的力道使桑小叶踉跄的倒退了两步，她抚着有些发疼的下额看着他，只见他重新坐回了将椅之上，脸上回复了冷漠：“既然是牺牲自己来救他们，那么朕不必大费周章，留住你的人的同时朕同样不必放过敌人！”
痛！痛啊，那撕心裂肺的痛是如此的侵人心房。原来答应留在他的身边，也不过是想救别人而已，终归留的只是人，那他又何必仁慈呢。
“阿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迟钝如自己，竟然看透了他的心思，原来自己的自私又一次伤害了他，此时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来人，把人带下去！”高洋没有再瞅一眼在自己面前直拍桌子的桑小叶，她被拉了下去，在帐帘放下的那一刹那，他的武装彻底崩溃，身子一松软软的倚到了椅背之上，整张脸深地埋进了双掌中，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唾泣声，小小的，像是别人在哭！
当高演出现在关她的营帐时，桑小叶相当的意外，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当看到她时，他时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然后他对着她露出了温和优雅的笑容，不是虚假而最真诚的。
“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有心脏病吗？怎么还会出现在军队里？桑小叶怔愣于高演的出现，给他搬来椅子的同时自己也坐到了他的对面。
高演坐了下来，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都看了一遍后，才笑着缓缓开口：“湛在临走之前让我如果看到你时，要仔细看看你，看你——”他故意顿了顿，笑容促狭道：“看那么能吃的你变胖没有，呵呵——”的确，湛那小子是这么跟他说的，他明白他的心思。
黑线，桑小叶额头冒出无数黑线：“那小屁孩是不是欠打了啊！居然这么说我，我可是每天都很注重饮食的，哪会让自己变胖啊！”心情竟然一下子松了一些，是因为那句很气人却又很温馨的话吗？
“呵呵，不能怪我哦，我只是负责传话，不过——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有想抱住她的冲动，好想好想，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动，只是拉过她的手，紧紧包在了自己的大掌中，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真实。
对着高演，桑小叶露出从来到这里以来第一个灿烂的笑容，以前只认为他的笑容虚假，可是却没想过他的笑也可以给人带来温暖，让人的心渐渐的轻松。
看着她的笑容，高演的心情也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只是才发现，原来他们兄弟是飞蛾，喜欢逐着光飞，即使知道无法接近，却还要固执的去追逐，而她就是那道光！
……
缘尽情未了（二）
通过高演的帮忙，桑小叶见到了岚月，她的伤得到了救治，只是却还没有苏醒，她清楚的知道身为亡国公主的岚月，醒来之后也必然不会有好的下场，所以她得想办法帮她逃走，只是这时还不是时候。
所有的战后事宜似乎已告一段落了，而那队追捕元克的骑兵还没有消息，桑小叶以为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元克还没有被抓到。
明天大军就要离开了，她与岚月也将被带走，她要求与岚月同帐，高洋答应了她，只是他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自己的目的。
“别想逃跑！”那时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温热的气息似乎到现在还有余温，不自觉的抚了抚耳朵，脸竟然就这么红了，正好被醒来的岚月给发现了。
“喂——我说，你在那脸红什么啊！”虚弱的气息，却仍不改公主的娇蛮。
“啊——岚月，你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桑小叶一下子跳到床边，看到岚月那熟悉的鄙视眼神，她乐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哪里？”岚月环视了下四周，发现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只记得自己冲向那个皇帝时被箭射中，然后便陷入了黑暗。
原来想给她倒杯水的桑小叶停下了手下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岚月的眼神有闪烁，可她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她：“我们被抓了！”
预料中的结果，岚月沉默了半晌：“我父王母后还好吧，小克怎么样？”
“国王和小克逃走了，可是王后——”水杯送到了岚月面前，桑小叶眼里闪过泪光，不用说，岚月也知道怎么了。
岚月不顾伤口还在发疼，一把掀起被子就要下床，疯了一般撕扯着那拌住她的被子，桑小叶赶紧拦了下来：“岚月你干么啦，你这样王后又回不来！”
一句简单的话让岚月冷静了下来，只是她那疯兽般的眼睛神却更加的可怕。
“岚月？”桑小叶小心的叫了一声，然后上前慢慢的扶着她重新又躺了下去，只是那空洞中藏着刻骨恨意的眼神让她不由的担心。
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北齐境内，天已经不若在北边的那么冷了，只是雪花仍旧漫天飞舞着，为这漆黑的夜增添一片浅浅的光亮，岚月终于睡下了，桑小叶走出营帐，打算在高洋规定的那一片自由区内走走，却不想在营帐门口遇到了他，自那晚他们已经几天未见面了，她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可是她不想再解释了，毕竟她是真的想用自己的留下来换小克与岚月的生命。
高洋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会出来，每天晚上他都会无声的守在这里等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会默默离开，他听到她与还没醒的那个女子说话，说她今天看到哪个士兵大冬天不穿衣服的样子好勇敢，说今天看到有人被军法惩治，说军好可怕，说元克与国王绝对不会有事，总之乱七八糟的会说很多很多，她看起长大了许多，可是从她的语气与不经意的笑声中，他仍是看到了那温暖的阳光，只是那光不是照着他。
两人对看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桑小叶无声的向前走去，高洋亦无声的跟上，漆黑的黑幕中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桑小叶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碰上高洋笑道：“阿洋，陪我堆雪人吧！”
于是，漆黑的雪夜中，出现了两抹忙碌的身影，每队在此巡夜的士兵经过时都会驻足停一下，当看到其中竟是皇上时，当脸上闪过惊讶与错愕，却又很快的走开。
大雪球滚了起来，雪人的身子算是完成了，两人开始努力的修饰形状，不经意间一支大手覆上了冻得通红的小手，一股温暖贯穿全身，桑小叶抬起头，露出一抹足可让黑夜明亮起来的笑容，他刹那失神：“为什么？不管是谁，都是别人的事，与我们之间无关不是吗？”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始终都是在为了别人的事而让彼此越走越远。
“阿洋，人与人之间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哦！”任他把手紧紧握起，因为自己也贪恋她温柔啊：“人与人其实就像是大树的枝丫，根根相通，枝枝相连，没有人只是孤单一人，亲情，友情，爱情是并行前进的！”她知道她孤独，她知道他害怕孤单，可是这并不是阻断别人相羁的理由啊，她不想他永远活在孤单的自己世界里啊。
身体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了下来，高洋松开了手，刚刚脸上柔和的线条一下子冰冻起来：“你是在告诉我，你的世界不会只是我，是吗？”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这样，他的世界全是她啊，没有了她，他的世界又将是一片荒芜啊，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残忍到让他感受到阳光，却又无情的夺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桑小叶着急的在原地跳脚，自己好不容易说出这么有深意有情感的话，对于她贫乏的大脑那是多么难得啊，而他居然又误会了。
“我的确不懂！”昂起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高洋转身：“回去吧！”
凝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雾中，手慢慢的抚上了那个只做了一半的雪人身体，椎人的冰冷透过手指穿透整个身体，身体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忽然一件厚重的披风搭到了她的肩上，转身，看到高演那张温柔的脸，突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泪也就无声的伴着雪花飘落。
太阳似乎被云给挡住了，只是无论多厚的云，白天还是白天，太阳绝不会云的阻挡而让白天变成黑夜，所以当桑小叶有些脸红的抹掉脸颊两旁的两滴泪后露出了倔强的笑容，虽然不见得可以吹散乌云，却让天空稍稍亮了一些。
“你长大了许多！”高演拉起她向着营帐走去，冰冷的小手摸着却让他的残缺的心跳动加快。
“呵呵，再不长大会被人唾弃的。”任他牵着，顶着红鼻头，咧嘴对他笑笑，多少年了，她只一味的想得到，却从未付出，是时候长大了。
“虽然长大了些，却一样的迟钝！”背对着走在稍前，高演轻轻的说道，惹得她上前几步，侧着耳朵追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有，只是自言自语而已！”转过脸对她轻轻笑了笑，营帐已在眼前，掀开帘子，他又说道：“进去吧，早点休息！”
高演离开了，桑小叶进了营帐，却突然发现，岚月居然不见了——
……
缘尽情未了（三）
正在桑小叶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军中突然乱了起来，当听到有刺客刺杀皇上之时，桑小叶猛然明白了什么，当下如风般卷出营帐，直冲向那个被重兵包围的圈子。
岚月全身是血的被两把刀架在中间，高洋就居高临下的站在她的面前，原来被称妖孽般的眸子正射出如妖的红光，所有人知道那是杀气，桑小叶冲开人群蹲到岚月身边，看到她的伤口已然裂开，正在沽沽冒出鲜血，虽然在努力的保持清醒的神志，可是看那涣散的瞳孔，明显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阿洋，不要杀她！”这样的阵势任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是岚月偷跑出来，想为自己的国家与母后报仇。
转过脸，高洋不去看那个另他痛彻心扉的脸：“朕不杀她，终有一天死的会是朕！”
“绝对不会，我会看好她的，不会再让她伤害你的！”是的，她不能让他杀了岚月，可同时亦不能让岚月伤害了他啊。
“不行！”他决绝的回答，没敢看她一眼。
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余光高洋看到她曲下去的双膝，她跪在了他的面前，颤抖的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拉住他战袍的下摆，低低的声音中透着哀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她，好吗？”泪珠与雪光相应，瞬间滴在了面前的雪上，消失不见，却留下了小小微不可见的痕迹。
那滴泪或许别人看不到，可他却感觉得到，这是她第二次求他，全都是为了别人，明明已下定决心不再心软，可那抹滴下来的晶莹仍是让他心疼得无法坐视不理。
“把人拉下去，好好看管！”虽然想抱着她，为她擦干泪水，可最终还是离开了，因为害怕再次心寒。
那晚之后，桑小叶再没有见过岚月，只能从高演那里知道她现在没事，伤也好了一些，转眼，邺城已在眼前，这座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此时一点也没有改变，哪怕一砖一瓦也都同她记忆中的一样，刚进城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抹大爱亲切的身影。
“老爹！”泪水翻涌的跳下马车扑入桑大厨的怀里：“我好想你！”
“死丫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让爹这么担心，就不能省点心吗？死丫头！”一边叫着死丫头，桑大厨长年烟熏的眼睛更加的红，水已在其中酝酿。
“你这笨丫头果然是很笨，背景离乡这么久居然都没有廋！”从桑大厨背后走出来的高湛凉凉的说道，只是那久违的目光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于是桑小叶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你小子也没变，看样子过得也挺滋润！”豪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看到高洋看向这边时，收回了手，然后对桑大厨说：“老爹，我得进宫了，有时间会去看你的！”
似乎知道什么，桑大厨没有多问，只是抱了抱她，安慰道：“放心，老爹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自己要保重啊！”
离开了桑大厨，重新回到了车上，不多时她又重新进了这个金打的牢笼，文武百官早已等在了宫门口。
“恭贺皇上凯旋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一呼百应，那跪倒一片的场景，壮观得让人叹为观止，桑小叶总算明白为什么古人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回到宫中后桑小叶仍被安置在了青苹殿，连这里的仆人都没有换过，走过熟悉的环境，然而，人事却全非，此时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只知吃喝的傻妞，现在的她心不再是空白无色，早已染上了忧愁的颜色了，虽然她仍乐观的认为风雨过后会是彩虹，然而这场风雨太大，不知何时会停歇啊。
晚间，皇宫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为了庆祝皇上胜利而返，全皇宫都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唯独桑小叶笑不出来，元克毫无音讯，这她还可以理解成他现在很安全，可是岚月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却一点都不知道，高洋到底会对她怎么样她根本无法把握。
夜渐渐深了，却全然无睡意，趴下桌子盯着蜡烛一点点燃尽，光线越来越弱，突然，寝殿的门被推开了，随着冷风吹进一股酒气，桑小叶转过身，看到高洋一脸醉意的晃进来，看着她的笑容有些邪肆。
“哎呀，你到底喝多少啊，好臭哦！”躲过他扑上来的身躯，桑小叶扶着他坐了下来。
“你在这里，真好！”反握住她的手，高洋红红的脸上泛起一个天真的笑容，那是桑小叶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闪神间，他侵略了她的唇，夹杂着酒气还有他特有的气息，桑小叶也跟着微醺了，两个因相思成灾的灵魂瞬间交织在了一起，旧日的温存重新拾起，以为原来的爱恋温柔就此找回。
当冬阳爬起，桑小叶醒来时，高洋已不在枕边，一种种淡淡的失落慢慢的在身体周围蔓延，这时有人敲门：“姑娘，起床了吗？”是小菜的声音。
“嗯，进来吧！”抓着还残留着他的气味的棉派盖在鼻下，闷闷的说道，当小菜进来时才将派解下，坐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实在太好了，小菜都要担心死了！”上前抓住她的手，小菜显得格外的激动。
“小菜，你好像变胖了耶，是不是这阵子我不在，你没事可做啊？”掐了掐小菜的脸颊，桑小叶打趣道，惹得小菜一顿撅嘴：“小菜才没有偷懒，小菜每天都在求菩萨保佑姑娘平安归来！”是啊，自从姑娘失踪后她就被调回了皇宫，但仍呆在青苹殿，每天只做些打扫的工作，这里的一草一木，哪怕一个茶杯的位置，皇上都不让改变。
“啊，那我得谢谢小菜了，好吧，那就送上我的香吻好了！”于是扑向小菜，被小菜笑嘻嘻的躲开，并笑话道：“小菜才不稀罕姑娘的香吻，皇上才稀罕！”
小菜无意的一句笑话，让她想起了昨夜两人的热情，脸竟然不自觉的红了起来，惹得小菜又是一顿笑话，结果一个明媚的冬日早晨，在一片笑闹中度过！
……
缘尽情未了（四）
那夜之后，两人之间似乎缓和了许多了，谁都没有在碰触那些敏感的话题，彼此小心翼翼的相处着，当听小菜说到当初是薛嫔派人杀她时，她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思考过后却也觉得这是意料中的事，虽然她是想杀她，可心中还是有丝同情，一个女人为了爱人去杀人，却最后被所爱的人所杀，那种心情想必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得到的吧。
虽然她在他面前不再问岚月的下落，可是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岚月，每当他晚上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悄悄的溜出青苹殿，到处寻找有可能关押岚月的地方，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今夜，她又开始行动了，无月的夜晚是最好的隐藏，桑小叶穿着一身的黑衣，猫着腰躲过一队又一队的禁卫军，此时正蹲在黑暗的角落处喘着粗气，狠狠的抱怨这皇宫的禁卫军也未免太多了点。
“真是的，阿洋到底把岚月藏在哪里了啊！找了这么多地方都找不到，阿演和屁湛又不帮忙，唉——岚月啊，你在哪里啊，要不就托个梦给我吧——”啪——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又自言自语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岚月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托梦啊！”
见禁卫军似乎走得远了，桑小叶又站了出来，打算继续找，可就在她还没迈开步之时，突然听到一声高叫：“有刺客！”
一听到有刺客，桑小叶以为自己被逮到了，顿时乱了手脚，四肢不听大脑使唤，在原地转了N圈之后，突然撞入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唔——痛！”抚着鼻子抬起眼，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小克？”
青苹殿内，元克受伤的手臂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却成了一支笨重的大粽子，扛着这只“大粽子”元克颇有误信贼人的挫败感，本以为她长大了一些，对于某些事也会成熟一些，看来他是误叛了。
“哎，小克，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以费尽全力在帮你包扎耶，你居然谢谢都不说，还一脸鄙视的看着我包扎的伤口？”桑小叶手里抓着余下的白布条在元克面前挥舞着，只是声音却始终没有敢放出来，因为那一队队禁卫军来回在外面跑动的声音在立立在耳。
房间内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微弱的灯光映在元克略显苍白的脸上，他拉住她挥舞的小手按在胸口处：“小叶，救出岚月后，我们一起走吧！”
“呃——”桑小叶愣住，没错，她一直在想办法救岚月，却从未想过自己要离开，虽然他做了那么多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可爱他的那颗心却没有停息，想留在他的身边，想填满他空寂的心。
“小叶，你——”元克突然觉得有些害怕，那样的表情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桑小叶反握住元克的手，对他笑道：“小克，我们要先办法救出岚月！我现在连她到底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我想，我已经查到了！”对于她的避而不答，元克此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必要时他认为自己会强行带她离开。
“咦？真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呢！”听到岚月的消息，桑小叶眼睛亮了一下，可随之又暗淡下来：“现在你受伤了，要救她看来得你伤好了再说了！”
“没关系，这点小伤，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我们明天晚上就可以行动了！”动了动那只像是粽子的胳膊，元克不在乎的说道。
屋外的声响似乎静了下来，夜又回复了宁静，元克被桑小叶强逼着躺在了她的床上，而她则用房间的椅子搭了个临时的小床，倒了下去，不过何时两人谈起了幼时。
“还记得第一次你骗我好吃的，然后被父王惩的事吗？”元克仰面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床顶说道。
“记得啊，你啊，那时还是个小奶娃，哇唔，那么丁点小事还告诉父亲，当时真的大大的鄙视了你呢！哈哈！”侧着身子躺在椅子上，桑小叶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回味的淡笑。
“还回得去吗？”转过脸来，借着月光看向她。
睁开眼，却没有看他，只是空空的望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露出一抹灿笑：“时间这东西啊，过去了，就收不回来了，人总要往前看的，不能总看过去哦！”
“呵呵，以前的你可说不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呢！”一抹落没爬上眉梢，才发现，原来改变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
“哎哟？你小子居然笑话我？我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啊！”将双手举动头顶，做了一个伸腰的姿势，桑小叶笑着抱怨，可却听到元克不怎么平静的反驳。
“聪明才怪，你根本就是个大笨蛋，笨到可以以一副天真到事不关己的样子来践踏别人的心！”未受伤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被抓住的被角揪成了一团。
“小克——”坐直了身子，望着床上那抹颤抖的身影，桑小叶慢慢起身走了过去，在床边站定，身影挡住了月光，另元克注意到了她，缓缓转过脸来，一道泪痕顺着他的眼角滑到额边。
“小克——”桑小叶坐到了床边，伸出手替他抹去那眼角的湿意，然后笑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再笨我也不会践踏小克的心啊！”
“是吗？”元克也坐了起来，抓住她的手，眼里闪着光：“如果我说我爱你呢？”
僵住，被抓着的手，连带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小克说爱她？这怎么可能？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是她的弟弟，他是她的亲人，总之是她最最重要的人，可是绝不是这样的啊，她曾经感觉到他的异样，可是那不全是她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才会那么在乎吗？事情为什么会成这样？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迟钝，太笨了吗？
“说啊，你说话啊？”元克摇了摇她的肩追问道。
“我——”她要如何回答？小克是最重要的亲人？朋友？未免太过矫情了吧，所以，她只能说：“对不起！”
“呵呵——”元克轻轻笑了，笑声有些悲凉：“对不起？呵呵——”十几年的倾心爱恋居然是这样的回答，让他的心该放置何处，悲惨啊悲惨。
“小克——”看着复又躺了下去的元克，桑小叶欲言又止，真的，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此时说什么，都已成了废话。
不知为何，昨夜皇宫闯入了刺客的事，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了却了，皇宫还是如平日一般平静，一整天桑小叶除了让别人送饭来外，没有出过门，元克一直在养精蓄锐，以备晚上的行动，只是一股隐隐的不祥预感始终笼罩在桑小叶的心头，就这么惴惴不安的过了一整天，那一刻终于来临了。
桑小叶与元克两人穿着一身黑衣悄悄的潜出了青苹殿，今夜无月，这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方便，很快的，元克就带着桑小叶来到了皇宫的最西面，这里居然就是皇宫的天牢？
高耸的围墙在黑夜的映称下，森然可所，仿佛是一堵堵吃人的暗影妖怪，紧紧贴在这“妖怪”有背上，两人小心的缓行着，站在那个黑色铁门门口的两个士卫似乎并未发现他们，始终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快到他们跟前时，元克的袖中突然飞出两颗暗器，两人应声而倒。
接着，两人便从士卫身上收出了钥匙，打开铁门走进去，然而，桑小叶白天胸口处的那抹不安却越来越浓，走进去，这里也全然是黑暗，四周全是用铁做成了牢房，里的安押了许多人，可是这里的人似乎全都睡着了，他们进来后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此时就连元克也发现了不对劲，就在这当，他们突然看到了岚月，她就被关在最南边的第一间牢房中，此时她正闭着眼睛倚在墙边，像是睡着了。
桑小叶与元克连忙跑过去，轻轻敲打着铁柱，听到声音的岚月这时醒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她眼睛顿时一亮：“你们——你们终于来救我了！”泪水同时不争气的滑落，而元克这时用钥匙打开了锁，两人进去把身体一直虚弱的岚月给扶了出来，当三人刚刚走到天牢围墙的中间时，突然整个天牢明如白昼，四周一下子围上了一群禁卫军，手里的弓箭犹如勾魂的铁钩，发着森然的光。
……
缘尽情未了（五）
元克将桑小叶与岚月护在身后，凛然面对着站天牢大门口的高洋，四目相对，仇恨的火花四溅，在高洋心里，元克就是那片阻挡他触摸阳光的乌云，而在元克眼里，高洋就是那个让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朕等你很久了！”迈出一步，双手背在身后，一身暗红的龙袍让他的气势如神抵般明光闪闪，可是看在三人的眼里，那光却是黑色的。
“不许你伤害他们！”桑小叶从元克的腋下钻出来，双臂展开挡在两人的身前，双眸闪着坚定。
定睛看着她，高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冰冷未退，只是稍稍抬了一下手，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快速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起桑小叶的肩，下刻桑小叶已离元克他们几丈之远，身边多出了两个黑衣人架住了她的双臂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任她再怎么挣扎也是枉然。
元克扶着身体虚弱的岚月着急的盯着她的方向，可此时却是无计可施，面前挡着层层的弓箭手，他根本无法上前一步。
“高洋，你放开她！”挺直着身子，元克转身望着高洋吼着。
“朕自然不会伤害她，你又何必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血红的唇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语调缓慢而轻柔：“朕只是想让你去死！”
桑小叶被押着动弹不得，当听到高洋的话时，身体顿时一抖，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阿洋，不要，不要啊——”她喊着，可是他却像是听不到一般，看也没有看她这边，此时的他就像是疯掉的妖物，她却不知道正是她对元克的这般重视才至他疯掉。
所有的弓箭手都已准备好，那股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一直虚弱的岚月此时抓着元克的肩膀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小克，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在牢里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活在矛盾中，想他来救自己，却更不想他来送命，然而，当看到他出现在眼前时她还是抑制不了内心的狂喜，原来他同样也重视着她啊。
“别说傻话，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元克轻轻拍着她的头，坚定的承诺她。
“小克一定可以闯出去的！”只是我不能连累你，一下句岚月在心底悄悄的说道，是的，一个国破家亡的公主，活着也只是痛苦。
“小克，我父王他——”如果有牵挂，大概也只有那个逃出来和父亲吧。
听到她的话，元克眼睑低垂了下来，岚月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笑了，虽然眼里含着泪，但她真的是在笑，虽然有些悲怆，但那笑容很美。好了，好了，这次连一点点的牵挂都没有了。
“小克，如果有下辈子，你爱我好不好？”今生缘已尽，可是情却未了，只那预约来生，来生她一定要先与他相遇。
“岚月，不要说这些，我们会逃出去的！”凝着她，元克心里闪过一丝不祥，她的感情他一直明白，可是他却什么都给不了，他亏欠她太多，却又无法偿还，她的心情他一直很了解，因为他同她一样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种痛他最清楚。
“嗯，我知道，你会——逃——去——”血从岚月的嘴角涌出，带着血的笑容凄美而妖异，夜似乎也染上了一抹死亡的气息，血腥的味道弥散在整个天牢里的空气中，元克抱着那个如秋叶般飘落的身体，泪无声的滑落，滴在那张渐无血色的脸颊上，像是一颗晶莹的珍珠闪着光芒，双臂紧紧的抱住那个逐渐冰冷的身体，手颤抖得好像在捧着瓷娃娃。
“岚月，你笨蛋吗？”
“岚月是笨蛋，可小克也是，所以——两个笨蛋来生——”那双曾经明亮的双眸的未闭，可这却已是岚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未完，意思却已明了，抱着已经冰冷的身体，元克没有动，只是缓缓低下了头，将嘴贴到了岚月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奇迹般的，已然逝去的岚月像是听到他所说的话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周围静得连针掉落都听得一清二楚，桑小叶像是听到了元克心里的哭声。
“小克——”眼里的水早已储存不住，如泉涌般流出，心痛岚月的傻，却也佩服她对所爱之人的执着与深情，曾经载不住任何哀伤的眸子，此时被透骨的恨与伤包围。
“高洋，是不是全部的人都死了你才满意？”痛，心好痛，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高洋仍不理她，对着所有的弓箭手一挥手，顿时，只见千万支箭冲着元克飞而去，而元克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亦象。
“不要——”桑小叶的嘶吼声一下子响彻夜空，夜晚栖息的鸟儿一下子惊得四处飞散，当第一支箭射入元克体内的时候，他竟然回过头来，对着她笑了，那笑包含了太多太多，有爱恋，有抱怨，有心疼，也有诀别。
元克的身体已经成了箭靶，生命已在从他的体内慢慢消逝，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桑小叶这一次以着右臂脱臼的代价，终于挣脱了那两人不顾一切的冲向包围圈，在她冲入的一刹那，箭雨停了下来。
抱起满身是血的元克，桑小叶已哭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一味的哭着。
“小叶，不要哭！”元克张开不断有血涌出的嘴，一边用着满是鲜血的手摸上她的脸颊，原来他是想用一辈子来守护她的笑容，此时已实现不了，可他想看着她的笑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小叶，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我欠了岚月太多，所以——所以——”嘴里的血越涌越多，气息越来越弱，可元克却固执的不愿停下来：“她预约我的下辈子，小叶的下下辈子可要给我哦，咳咳——”一大口血自他的口中喷出，喷在了桑小叶的脸上，衣服上，与她的泪混全了一起。
他亏欠了岚月，她何尝不在亏欠他，甚至更多，从小他就一直守护着她，而她却全然的当这一切是理所当然，从未为他做过任何事，最后连救他一命都办不到，她根本没资格他爱啊。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她只能说这些，所有的亏欠与感情都在这两个字当中，而最后元克留下了同岚月同样的话：“缘尽情未了，来生的来生，我们再相遇！”
“啊——”元克的手放下的一刹那，桑小叶如野兽般的嘶吼，原来那个总是笑弯了的眼瞪向高洋，粘着元克的手直直的指向他：“这回你可以满意了，你这个魔鬼！”
闭上眼，将那抹让他的心瞬间碎成千万片的眼神掩起，高洋冷冷的下达命令：“将人带下去！”语毕，转过身边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只是那抹落没的身影还是让桑小叶的心痛了一下，恨在心底深植，然而无爱又哪来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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