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抱只酒坛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看满地的狼藉,摇了摇头,将酒坛放在一边木凳上,找块抹布将桌上的残物收拾干净,然后从门后拿条扫帚把地上垃圾扫做一堆,统统用簸箕扔了出去。
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用小包装各装几样小菜,拿出来依次打开铺摆在桌面。
走过床前推醒尚在打呼噜的杜松,扶他起来坐到桌前,递过一双竹筷。
“杜头领,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落魄不堪?”
杜松接过筷子,醉眼惺忪中认出说话的人是范文程,打个酒嗝冷笑几声,然后从满桌子的菜里夹块烧鹅放进嘴巴大嚼起来。
“你也好不到哪去!怎么,今日又来给罗头领送金条了?”
杜松的话一针见血,范文程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为杜松斟满酒杯,语气中颇有些自嘲道:
“嗨,别提了。自从你们大王重用这位罗头领后,我的金条就像长了腿似的,每天都惦记着要往你们山寨金库里跑。如今我已是一穷二白,哪里还有什么金条再送他。”
说完端起酒杯一口抽干里面的酒,无奈叹息一声,一边夹菜,一边笑问对方:
“呵呵,我的事不说了,还是说说你吧。杜头领,你我算下来,也有快十年的交情了吧?
当初我初来乍到,还是您带我上的山呢。我记得那会儿您总是跟随在大王左右寸步不离,大王对您也是百般倚重。
还记得那会儿我还常跟山寨里的人说,说杜头领威风赫赫,将来定是要担起龙阳寨大任的。
谁曾想如今您竟沦落成这样!哎,真是世事难料……
来,杜头领,兄弟敬你一杯。人生无常,你我今日也都算是落难之人,心中苦楚无处诉说。今日就权当是你我二人惺惺相惜,彼此借酒聊以解忧吧。
来,喝!”
范文程仰脖饮完了杯中酒,亮个杯底儿给杜松瞧。
杜松也不示弱,愤懑的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伸手去桌上撕下条鹅腿塞进嘴里。
“哼,谁又能保证他罗大佑就不会也来个人生无常?别看他现在得意,我就不信,大王他以后不会察觉那小子的奸诈狡猾。到时候,哼,他定然比我摔得更惨!”
杜松接过范文程斟满的酒,直接倒进了嘴里。
范文程夹几块菜蔬一边嚼,一边思量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慢吞吞道:
“杜头领把这一切都寄托在大王的身上,呵呵,恐非主动之策啊。若是大王能够尽快识破那个罗大佑的伎俩还好,到那时自然要还杜头领一个公道。
可万一要是识不破呢?
难不成杜头领就要这样一直坐等下去,一直等到哪一天大王让罗大佑继承了山寨王位,然后再回过头来收拾头领?
呵呵,真到那时,范某只恐杜头领连立足之地都会丧失,更遑论其他之事了。
呵呵,不可取,不可取!”
范文程笑着吞口酒下肚,手里忙着给杜头领夹菜。
杜松闻言低头连灌了几杯闷酒,坐在对面一声不吭。
范文程眼见时机成熟,放下酒杯,慢慢向前凑过身子,交心言道:
“杜头领,实不相瞒,我范文程也是着实被你们这位罗头领害的不浅啊!沉甸甸的金条不知被他巧取了多少,害得我倾家荡产不说,云门寨的事更是至今都没个进展,只能和杜头领在这里喝酒解闷,空谈几句无用的话语罢了。”
“哼!”
杜松的酒杯咣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酒水都溅了出来,恨恨道:
“瞧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叫他把欠我的都给我还回来!”
“杜头领好气魄!”
范文程翘起大拇指恭维道,“杜头领要真有这份心思,小弟愿尽绵薄之力,助杜头领将他——”
看到范文程立掌为刀,向他做出一个杀的动作,杜松陡然一惊,沉默良久后,方才缓缓抬起头。
“罗大佑现在是大王眼前的红人,更有铁姑娘、狄青等人护持,想要对他下手……恐非易事。”
见杜松面露愁容,范文程不禁心中鄙夷。
像这样遇事不决的窝囊废,也配去惦记山寨王位?
再想到那位罗大佑小小年纪,便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把自己玩的团团转的情景,不由对他二人高下立判。
不动声色在心中将眼前这位头领臭骂一番,依旧面色从容的说道:
“岂不闻‘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你我齐心合力,办法总会是有的,现在就看杜头领您是否心诚志坚了。”
杜松摸着下巴,多日来的酒醉在此时倒醒了多半,听范文程这话里有话,正色说道:
“哼,我本是龙阳寨里稳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等到大王百年之后,便可继承王位、统领山寨。要不是罗大佑的突然出现,大王又怎会对我如此冷落,害我地位一落千丈?
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唯有杀他而后快,方可平复我心中怨愤。范大官人既有此心,我杜松自然全力相助,因何疑我?”
说完踢开坐下木凳,抱起酒坛自斟满杯,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划破手指,滴血酒中,然后捧起酒杯面向窗外跪地三拜,对着天空皓月赌咒发誓道:
“我,杜松,愿与范大官人同荣辱、共进退,合力击杀奸贼罗大佑。待到他日事成,必为范大官人血洗云门寨,永不相负。若违此言,天殛之!”
匕首递过范文程眼前,范文程接过匕首点了点头,而后依样划破手指滴入酒中,对着明月三拜道:
“在下范文程,愿与杜头领同荣辱、共进退,合力击杀奸贼罗大佑。待到他日事成,必助杜头领荣登王座,永不相负。若违此言,天殛之!”
二人歃血相盟后,相视大笑,一起相扶着重归座次。
范文程出谋划策道:
“杜头领,既然你我二人已经剖心相见,那兄弟我就有话直说了。
裘铁山虽为山寨头领,但错在用人不明,致使像杜头领这样的元老功臣受到冷落,而像罗大佑那样的奸猾之辈却备受重用。如此昏庸糊涂之王,早该退位让贤了。
我观杜头领英气勃发,处事稳重,更兼有义薄云天之浩然正气,令人好不敬佩!
何不……何不就此取而代之,从此以后号令山寨,将心中抱负施展天下,以全头领凌云之志?”
杜松听了不禁心头摇曳、为之所动,但转眼想到裘铁山经营山寨这么多年,根深蒂固、实力雄厚。
自己这些年来虽然都坐着山寨里的第二把交椅,但更多只是负责一些山寨里的财务和后勤工作,用兵之权向来都是由大王亲自统领,自己现在纵有此志,又如何能撼动他的位置?
想到此处,不由有些知难而退的萎靡心思,长叹口气出来。
“唉,只可惜那裘铁山把持山寨多年,想要扳倒他,着实不易啊!”
范文程似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胸有成竹道:
“若为此事,杜头领大可放心。范某早有一计,只等杜头领心意决绝之时,方好献于麾下。”
“噢?范兄弟有何良计,快快说与我听。如能助我顺利登位,我必在一月之内攻克云门寨,活捉罗曼献给兄弟,决不食言!”
听他如此说,范文程不禁心中鄙薄。觉得以对方这样的实力,想要靠他攻克云门寨,实属天方夜谭。
不过考虑到现在既然大家都是各有所取,只要能利用对方杀死罗大佑,对自己而言就是胜利,于是笑道:
“哈哈哈,杜头领好忘性!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您怎么就忘了?”
杜松低头思索片刻,而后恍然惊醒的拍着额头道:
“你是说……你是说,要我去找广源蛮韦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