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正当十四五岁如花似玉,含苞待放的年纪,却被臭名昭著偏偏又权倾朝野的残暴王爷看上了。
想逃跑?
祁王府的家丁见缝插针隐没在府宅周围,出去烧香拜佛一个时辰不回府就会被人请。
想说亲?
请上门的媒婆,还未靠近府宅大门,就被街边假醉的大汉给吓跑了……
而眼下,晟京第一美人姜蘅,就是这个最悲惨。
三月的晟京城,天气还有些凉。
悲惨的姜蘅穿了水湖蓝色折枝团花纹夹袄端坐在绣架前。十根葱白的纤指在绣架上穿云破雾,针尖下已然成型的《瑞彩祥云》图云蒸霞蔚,磅礴大气。
比之于姜蘅的淡然,母亲何氏则端着一杯温茶,愁眉苦脸坐在一旁。
“蘅儿啊,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已经是这半月来,吓跑的第五位媒婆了,外头都道咱们家地界邪门,净是些醉汉出没。昨儿,谢夫人家中春日宴,竟还有那不识相的女眷问我,是不是蘅儿八字不好,嘲笑说这正是说亲的年纪,怎么媒婆一个个的进不了家门。”
何氏越说越气,到最后几个字,声音都拔高了许多,隐隐带着怨气和着急,连带着手中的茶杯都被她“嘭”地一下,砸在了桌面上。
姜蘅慢悠悠地将手里的绣花针放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抬起来。绣架前,雕花的窗户推开了一小扇,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打在姜蘅身上,衬得她的脸愈加白净,光洁。薄唇上朱红微点,漾人心魄。
姜蘅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下,平静劝慰道,“娘,左右我又不会嫁与他们,在意他们的说辞做什么?”
“你这个姑娘!”何氏被姜蘅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气笑了,身子颤了颤,原本挥起来作势要揍姜蘅的手,转而附在了绣架上。
“流言伤人。今日不在意,往后呢?若真因这些话,让你找不到好婆家,或者败坏了名声,可怎么办?纵是现在没得影响,往后但凡日子过的不舒坦,总容易找你的错处的。”
许是说到了担忧处,何氏的音调又自顾自降了下来,怨道,“这祁王好生奇怪,都弱冠了还未指婚,早朝那种地方,纵是与你父亲起了争执,也不可如此亵渎不是?偏偏,撂下那样的话,也没见来说亲。”
遇上这种冤家,何氏真是气的颤身。
“好了,娘,不来说亲不是挺好的?您想我嫁进去王府吗?”姜蘅听了何氏这么一叨唠,只得伸手抓住了何氏的手腕,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询问。
“当然不想!”虽说做了这么些年官太太,何氏到底也没忍住自己脾气,偷偷侧过头,皱着眉跟女儿低声八卦道,“我听你爹说,这个祁王性格怪异,脾气火爆,心狠手辣。先头番邦不是送了好些个舞娘过来?圣上挑了两个送去祁王府,没过几天好像就因为伺候的不够好,给打发了出去。据说是送到了晟京城最大的乐坊,专供人取乐。”
“真的哦?”姜蘅听着,微微蹙着眉,故意拖长的尾音,装作一副怀疑又好奇的样子。
“你爹还能骗我不成?”何氏闻言,带着宠溺斜眼瞪了一眼姜蘅,“不说女眷,就说他行军打仗,连外头的说书先生都知道,这个祁王从不受降,抓到俘虏就杀。早年,海盗猖獗,陛下派祁王南下,不是抓了十几个?全部斩首示众,挂在了江州城城门口,整整十日呢。”
“三个月前,祁王不是被派去南疆剿匪?匪徒躲在山里不出来,他硬是派人放火烧山,连带着山里的猎户,烧死了数十个……”
何氏越说越怕,眼底泛着红,一双手相互用力拽着,隐隐都能见到青筋了。他们家囡囡才15岁呢,哪能经受得住这样粗暴的人!
可偏偏,人家祁王位高权重,又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弟弟,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氏内心生怕王府来提亲,这才又是安排女儿烧香拜佛,又是让媒婆上门说亲,只想趁着着祁王外出巡视之际,赶紧将女儿的亲事定下来。
谁知道呀,越是心急,越是出错。外人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还能猜测不到?哪里来的什么醉汉,酒鬼,同一个人换了身衣裳天天歪在他们家门口,肯定是那龌龊王爷故意安插来恶心人的。却偏偏奈何不得人家。
“唉……”何氏长叹一口气。
姜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何氏,倒也不再出声安慰。
能说点儿啥?现在这副身躯只有15岁,说不嫁?由不得她。说嫁?太出格。毕竟年纪小,诸事不懂。
何况,若要按着前世的线路走,她躲哪儿去,最终也会被陆衍撞上,最后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她还是得乖乖嫁过去。
还不如不躲不藏,乖乖在家等着王府管家带着聘礼来提亲,也免了前世嫁过去后陆衍嫌她暗自相看人家,招惹纨绔,水性杨花而故意冷落挑剔折磨的苦。
再说了,反正最后,陆衍是要造反的,她只要按着前世的迹象,提前筹备,在祁王府独善其身便好了。总归,陆衍造反是要失败的,然后会被幽禁在祁王府。而她,因兄长救驾有功,免了罪行,获了一封和离书,带着祁王府近半数的财物回娘家,日子过得美滋滋。
只是,这一回,可不能那么早死了。
对,早死。
三天前,也就是原本的大晟朝123年三月初七,正在安平伯府过27周岁生辰的姜蘅,正欢喜的吃着手撕鸡,却不小心被鸡骨头卡住了喉咙,最后,鸡脆骨堵住了气管,一口气上不来给噎死了。
再睁眼,就回到了12年前,也就是刚刚及笄便不幸被陆衍看上的十五岁。
月前,祁王陆衍被圣上派去西山府巡视水患。陆衍刚从西南边番邦回晟京没多久,不愿领命。多番推迟无果,陆衍早朝上妄言,如若这次平安归返,圣上需将晟京东郊的东山赏他半座,包括东山脚下的皇家温泉。说是常年行军打仗,身上颇多伤病,一到下雨或天寒,疼痛难耐,需得多泡泡温泉养养伤病。
东山虽不是耕地农田,但好歹也是地呀!而且,还是皇家园林,赏赐给个人,史书里也从未有过先例。
父亲姜勉乃吏部员外郎,分管司封,朝堂上便反驳回去。
谁知道,那陆衍霸道又厚颜无耻。最厌别人与他相悖,转头便说:本王已至弱冠,尚未娶妻,听闻员外郎家中有一女,刚刚及笄,晟京出了名的美貌贤淑,本王正好有些兴趣。不若二选一,要么予我东山半壁,要么予我娇娘一房,可好?
父亲哪敢再说话?灰溜溜退下。
圣上知晓自己这位胞弟的脾气,哈哈打了圆场。
三日后,陆衍便微服出去巡视去了。此后,员外郎朝上得罪祁王,以及祁王看中京城第一美女姜蘅的流言就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