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用。”陆衍谦虚着摇摇头,桃花眼稍稍看了一眼陆禛。
陆禛自是将他这些小动作收尽了眼底,以为自己这一通说教,陆衍总该是低头认个错了。正微微眯着眸等着呢。
下一瞬……陆禛气死了。
“皇兄给我来点儿什么天山雪莲,千年百年老山参,灵芝鹿茸角藏红花之类的补补就好了。”
?!陆禛揭起身侧茶托上的紫砂壶便朝陆衍身上扔过去。陆衍躲了一下,却没躲开。紫砂壶砸在他的肩膀上,温润的水顺着他的肩线流下来,手背都被打湿了。紫砂壶啪地掉在地上,薄薄的碎片溅了一地,甚至飞到了陆禛的手背上。
陆雪诺嚎哭的声音因着着突然的变动骤然停止,哭嚎的口水来不及咽下,卡在喉咙口,引发一连串的咳嗽。皇后见状,收回视线,抱起陆雪诺,白皙的手在她瘦弱的背上轻轻拍着。
陆禛也明显愣了一下。
可到到底是皇帝,见惯了风雨,宠辱不惊。手一甩,将溅上来的碎片甩开,他从已经从软塌上起了身,踱着步子,在陆衍面前来来回回。
这是头一回,他朝陆衍扔过去的东西真正打了他。这是陆衍长这么大以来的第一次。
“咳。”陆禛假意咳嗽了一声。
“不要别的了?”深邃的眸子从陆衍紧抿的唇线上移开,陆禛的声线低沉了许多,说话间,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歉疚。
“定是要的!”陆衍似乎演这一出戏就为了等陆禛这一句话般,陆禛话音刚落,他便咻地抬起了头,桃花眼里都是窃喜,“不若,皇兄给臣弟赐个婚!”
“混账!”知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陆禛及时制止住他。方才砸了他一紫砂壶而起来的那点儿歉疚,顷刻之间消散。
“皇兄!我可以用父皇给的如意……”
“换一个!”不等陆衍的话说话,陆禛再度制止住了他。一声低吼夹杂着即将爆发的怒气,在空阔的未央殿外上盘旋。也将陆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彻底拒绝。
陆衍啧啧嘴。在陆禛的怒视下,又装模作样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忽而,他眼眸一亮,定定说道,“不若,再赏臣弟一些药材补品?”
“允了。”陆禛不假思索的点头。
“我要自己去太医院挑。”陆衍得寸进尺。
“行行行,你就是要搬空朕的国库,朕也允了。”陆禛说罢,没好气地摆摆手。似对他无可奈何。
“谢皇兄!”陆衍见好就收,大咧咧道了谢,“那臣弟这就去搬空太医院。”旋即,撂了话,转身便往未央殿外去。
陆禛也没拦着他,更没责怪他。直至陆衍的背影在视线内彻底消失,他背在身后的一双手才松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
软榻边,陆雪诺已经不哭了。湿哒哒的眼泪粘在眼角,小鼻子红通通的,一双迷蒙的眼睛落在未央殿外。似在送别跨步疾走出去的陆衍。
陆禛往前走两步,粗粝的手指刮了一下陆雪诺的鼻尖。嘴里头没好气的埋汰个子小小的女儿,“怎么,刚找父皇告状完,父皇刚训了你九叔,你就舍不得了?”
“才不是!”被猜中心思,陆雪诺迅速摇头否认。
“九叔坏,领了儿臣出去玩,到了尚书府便又将儿臣遗忘掉,只顾着看小姐姐。父皇,您可千万别将姜蘅姐姐嫁与九叔。”
“诺儿,你一小孩子家家,哪里听来这么多闲话。”皇后闻言,神色一冷,出声训斥。
“我……”陆雪诺想反驳,她七岁了好吗?宫里头好些人都听说了那日九叔在朝堂上的事迹,私下里学的惟妙惟肖好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嘛!
可虽然才七岁,陆雪诺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一流的,知晓再说下去,母后肯定要再训斥的。陆雪诺乖乖合了嘴。
“好了,光知道出去玩,今日功课做了吗?自己去月嬷嬷那里领功课去吧。”
知道现在皇帝的心绪不畅,皇后没有跟陆雪诺纠缠许久,赶忙将她打发下去。
等偌大的未央宫人都清完了,只剩夫妻俩了,陆禛才重新坐在了软榻上。
“皇上~”皇后陈幼薇缠绵着唤了一声陆禛,柔软的身段直往陆禛那边靠,一双软若无骨的手落在陆禛的肩膀处,一下一下,揉捏起来。
陆禛闷哼一声答应着,明面上眯着眼睛享受着皇后的按摩,可拧紧的眉头却并未放松。
“皇后。”半晌,他修长的手覆上来,抓住陈幼薇落在他肩头上的柔荑,自问一般开口,“朕是不是多心了?”
陈幼薇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半跪着的半边身子俯靠下来,下巴落在陆禛的肩头,劝慰道,“臣妾虽不是才女,可也翻阅过不少史书,自古以来,哪位帝王不曾有过这样的顾虑?”
“祁王聪慧善战,自小征战沙场,威名远播,东南的海盗,西边的悍匪,甚至境外的番邦,多数提到祁王的名号,都得抖三抖。长此以往,若贼人只知祁王,不知帝王……”
“咳。”话未说完,陆禛适时咳咳一身。
“臣妾失言,还请皇上责罚。”陈幼薇自然知道其中深意,立马从陆禛身上起来,惊慌着跪在软榻上。
“起来。”陆禛睨她一眼,声色平平。
陈幼薇这才小心吸了一口气,就着软榻上的小茶几起了身,这回,却不敢再靠到皇帝身边了,只坐在茶几后,细声细气说道,“皇上手足众多,可放眼晟京,唯有祁王一人手握众多势力,且莫说朝中文臣武将忌惮,便是众多王爷,心中亦有嫉妒不服,皇上不愿祁王娶官宦之女,只不过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平抚文臣武将忠君之心,又怎能以多心二字亵渎呢?”
这回,陈幼薇换了说辞,眉眼之间小心翼翼地探量着皇帝的神色反应。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度触了眉头。
不过,这一回,显然是说到了陆禛的心坎上。
半晌,陆禛都未曾说话,视线落在碎成渣的紫砂壶上,视线里,一闪而过陆衍那张和自己颇为相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