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旦估摸着夫差也快回来了,便唤了在门外侍奉的一宫女:“王后可是给我安排了住处?”
“回美人,是的。”
“那便好。你带几个内监去将我房间的梳妆台搬来。”
宫女犹疑着未动,这可是大王的寝宫,美人怎敢?
夫差好战,殿内放置的都是自古以来有名的兵器和弓弩。且最是厌烦一些不需要的东西摆设在殿内。
有次一位美人自作主张命身边女侍买通太监,偷放了她亲自绣的手帕于大王榻边。大王发现后将所有经手过那方手帕的宫人全部仗杀,那美人自是也没有放过。
经过此事,全宫上下皆是战战兢兢,类似于往大王殿内放根头发丝儿的胆子都没有。
“美人初到宫中,怕是还不清楚,大王不喜在殿内搁置不相干的物件。”说着将那件惹得大王大怒的事情细细讲于郑旦听,直至今日提起那位美人的下场还不自主地发颤。
郑旦意味不明地冲宫女笑了笑,她当然知道夫差的习惯。上一世她和孩儿在后宫以为的那样受宠的情况下都能被夫差一声不响地发落于冷宫,后来夫差更是再无过问过她们母子的情况。为什么?因为夫差还不够爱她,还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这次,她就要一步步破了夫差的例外,一步步走进他的心。
“你按我说的做便是,若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自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到你们。”
宫女听完郑旦的保证,却还是抵不过内心对夫差的恐惧。“美人恕罪,奴婢实在不敢,还请美人放过奴婢。”说着跪下朝郑旦磕了三个头,就匆匆地跑出去。
郑旦望着宫女惊慌失措的样子,还在考虑找谁比较好。殿外的宫人都是受过调教的,只会和刚刚那宫女一个反应。可是其他的宫人她又调不动……
“无人可用?”带着反问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是谁在这里?”郑旦一声冷喝。
只见发出声音那处有身形在渐渐化实。
“是你?”
“我说过你到了宫中就会看到我。”
“你可以帮我?”
“自然,凡是能助你完成任务的事,我都可以帮你。”
“你要如何帮我?”
“这不关你的事。”温暖接完她的话,就对着床榻不远处施了道法。随着白雾的消散,一面梳妆台就显现在她们面前。
郑旦静静看着,突然转过身道:“你当如何解释这面梳妆台的出现?”
“只要你能让夫差不追究此事,我自有办法让其他人察觉不到。”
温暖神情淡淡,没有任何担心的模样。
“好吧……”郑旦现在也只有相信她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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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以极刑?王后是不是有点过了?”夫差语中寒意陡然升起。
王后连忙跪下告罪“大王说的是,此事确实是臣妾考虑不周,还请大王原谅。”
夫差从上而下地俯视着王后“寡人自会惩处那越国美人,王后这边就不必再操心了。”言罢拂袖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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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回到自己的寝宫外头,亲自推开殿门准备进入。
还未等他提步走进去,便错眼看到殿内离床榻的不远处,有一身着他寝服的女子端坐于一面梳妆台前。
透过门窗,外头的光线明暗交杂地投射进空荡荡的殿内。那女子仿若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一心一意地的敷粉施朱。眼神刻刻是要停留在铜镜中的,还时不时露出满意的神情。斑驳的日光铺就于满头青丝之上,愈发衬得那发丝柔顺光泽。
她回头“大王,您回来了。”
丹唇素齿,面若海棠,姿容妖冶。
夫差身后的内监皆是垂头之态,想来也是都看见了那美人跟前的东西,生怕大王一怒,殃及无辜。
夫差目光沉沉地望着郑旦,迈步走向她,到最后越走越快,走至郑旦跟前的时候,眸子里已是深不见底。
“大胆越女,你可知错?”夫差的声音沉稳有力。
郑旦抬头无辜的看着他“夷光实在不知,还请大王明示。”
“不知?难道侍候的人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意放置物件于寡人的寝宫没。”声音泛着彻骨的冷。
闻言夫差身后的宫人将头埋的更深了。
“回大王,宫人已告知于夷光缘由。”郑旦咬唇,似还有什么话是她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
夫差沉默,像是再给时间给她解释。
郑旦却并未再说话。
“来人,此越女莽撞任性,不知礼法。拖下去……”在他开口瞬间,郑旦就起身而来。她刚好将纤细的食指搭在夫差的唇上,阻止了他即将说出口的惩罚。
鼻息间温热的气呼出丝丝缠绕着郑旦的指尖,二人都有所感。
郑旦如同初幸那晚在大殿中,将玉足上的束缚交错着脱掉,一边一个轻轻放置于夫差的两鞋面上。
夫差拧眉将郑旦推开,郑旦又才上去。又推开,又踩……
夫差终于不耐烦:“美人太过不懂规矩了。”
没成想他的话音才落,郑旦又踩了上来……夫差没有再推。
“大王,夷光...夷光想住在您的寝宫,每天看着您处理政务...再服侍您入寝。夷光原本以为大王是允诺了,这才想着把东西都搬过来的...可是大王您还凶我...您还凶我!”郑旦歪头靠在夫差的肩上,哭得好不可怜,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那呜呜声比猫儿的叫声也大不了多少,听得人不由心疼。最后说到夫差凶她的时候就更委屈了,眼泪掉得越发欢快。
夫差对着她的时候很容易就没了言语。明明是她不守礼法,可到最后在她嘴里错的就是他。
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对她的那点儿不忍罢了。
郑旦一边哭还一边拉起夫差的手替自己抹眼泪,好像这样他就能感同身受了般。
夫差转眼看着已是一片湿润的手掌哑声道“够了。”
郑旦还在哭。
“美人初次入宫还需慢慢教导,这次寡人就不追究了。”
夫差身后的宫人听到,内心一阵惊涛骇浪,却也不敢显露分毫。
“不要...呃...不要教导。”郑旦哽咽道。
“不行。”夫差一口回绝。若是不命王后派两个姑姑来好生教导她,以后岂不更胆大妄为。
“呜呜...呜呜...”湿意已经透过衣裳淌到夫差的肩上。
“不准哭了。”
“呜呜...呃...呜呜”郑旦声音更大了。
“……”
“美人乖巧正和寡人心意,不必教导了。”夫差无奈,怎的就一时心软了。
“真的?”郑旦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夫差的眼里。似乎只要他接下来的话有一句不中听,她就能立马哭给他看。
“寡人还能骗你不成?”夫差将眼错开。
“那...夷光以后都可以住在大王的寝宫了?”
“……嗯。”
“夷光可以把自己喜欢的物事儿搬进来了?”
“……嗯。”
郑旦越问面上的笑容越发好看,夫差越听面上的表情越发阴沉。
“美人可以下来了吗?”隐隐还有些咬牙的意味。
“大王不是已经下朝了?多陪陪夷光嘛~”郑旦重新靠回夫差的肩膀。
“寡人还要批改奏折。”
“那……大王抱抱夷光,再亲亲夷光,夷光就下来。”郑旦得寸进尺道。
夫差知道如果自己不按她说的做,怕是要被她缠上一整天。
他僵硬着抬起身侧两旁的手缓缓地回抱郑旦,薄唇随意往郑旦脸上搁一下。
“大王错了,是要亲这里。”郑旦指着自己的朱唇道。
郑旦完全没有注意到夫差眼里的幽深,还在那里得意地说着。
夫差半用力地拥着郑旦往床榻边走去……
宫人们听到动静,十分了然地悄声退出,再关好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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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大王竟然已经同意与那妖妇同住寝宫了!?”王后说话的腔调隐隐变得有些尖锐。
“回王后,是的。”回话的女侍被王后的声音吓得止不住的发抖。
“如此妖妇!越国送来如此妖妇究竟是要做什么!”王后在宫中大喊,险些哭出声来。
大王多年外出领兵作战,就算是回宫也是大多时候居于寝殿。这后宫之中的事哪一件不是她在做主?如今大王为了那贱人不仅当众驳回她的话,现在更是为了那贱人不惜犯后宫众怒。
这往后还怎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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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辗转睡醒的时候,外头的已是落日时分。他下意识地垂眼看了看被他搂在怀里的人儿,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看着顺眼些。
“美人。”郑旦没有反应,依旧睡得香甜。
夫差本打算叫醒郑旦,怕她一天睡太久了身体不适。可转念一想自己弄她的时候确实没有控制好力道,她娇软的身子怕是承受不住。何况依着她的性子,醒了以后还不得使劲闹腾他?
夫差脑子里绕了几道弯,才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往外走去。
待夫差一走,郑旦就睁开了双眼。这回她不是在装睡,而是确实被夫差吵醒了。
前生冷宫漫长的岁月已经让她学会了时时刻刻的警醒,屡次的教训告诉她,永远不要真正的睡熟,因为身边的危险无处不在。
后宫中人记着她初入宫时史无前例的恩宠,个个儿都生怕有一天她会被大王想起,想尽办法来苛待她们母子。
可是她必须要活着啊,她还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儿。若是连她都去了,她的孩儿又能放心的托付给谁?
尽管她如此殚心竭虑地护着,她的孩儿仍是……
想到这些,她望着夫差政殿的眼神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