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吗?谢谢,麻烦请把调料一并撤下去……”
那店主问:“不需要吗?”
“嗯……”周昱转念一想又问黎以萱,“要加点盐吗?”
黎以萱形影自顾谨慎着。又恍惚在沉默中低头吃着东西,充耳不闻并不回应。
大概她饿坏了。
因为,中午的时候就没怎么吃东西。而她不太会使用筷子,所以只能把嘴巴凑在碗边笨拙的去叼那枚被筷子戳起来的混沌。
“撤下去吧……有汤勺吗?”
“有。”
“请在麻烦一趟。”
黎以萱固执,正自顾自艰难的协调自己手头的动作时感觉头上被拍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周昱微笑着把一枚混沌夹在她的眼前,她看着他――这周昱蓦地惊觉自己行为有点鲁莽,一时进退两难,所幸黎以萱并没有也没有多虑……
依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自己大概也半信半疑,似乎欲言又止,但片刻后头立马一伸迅速把那枚抄手进口中。
周昱感觉又惊又喜。
她动作一点不脱泥带水,但因为饥饿吃得太快,她还没怎么嚼便直下咽了――莽撞的结果是她立马剧烈的咳嗽起来,瞬间吓到了正取勺子往这边走的店主和周昱。
那店主迅速又折返后厨取一杯纯净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扯动身体发出来的沉闷撞击声。
周昱弹到她身边,手扶住她的肩膀着急的问她:“没事吧?”
“没事。”她抬起身来揉揉嗓子,对送水过来的店主说:“我没事,谢谢!劳您费心了。”
店主闻言一笑把勺子递给周昱。
“不着急……给你勺子。”
湖边……晚风荡着湖水不停歇的朝岸边欢快涌来……
对比起来,湖边的沙子有淡淡的蓝湖味儿,它们既没有海沙的锋利也没海沙那般粘腻,踩在上面软软的像是漫步云端一样,一抬脚那些细碎的‘小精灵’从奚恩脚丫漏了出去。
他们一群人从这边跑到那边,好多啤酒已经下肚,半梦半醒的踏在松软的岸滩上奔跑、嬉闹、点着烟花蹦蹦跳跳……又转到浅水区,浅水去里一群人勾肩搭背嘶身力竭的吼着荒腔走版的歌曲: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那什么?喔,小鸟对我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点着了我就跑,轰,的一声学校爆炸了。”
“……”
又豪迈道,“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再接着便是一阵长短不一的声浪与浪潮一起冲动。
这时候虽然相对无言,可这种感觉很神奇,仿佛交换灵魂了一般,都不在是单独的个体。
岸滩上他们用尽全力的燃烧掉灵魂中那些孤单和空虚,今晚他们陷入如同收复国土一般的狂欢――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得很兴奋,但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真正的开心,奚恩偶有疑虑,但转念一想父母、密友这些牵绊住她笑容的东西她要甩开。
她、他们更加歇斯底里……
入夜,时间是八点半,这时天空飘起来了小雨;他们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勾肩搭背收拢做一团,有细密的雨珠浇在他们头顶。
此刻无声胜有声,可以默默地感觉得到彼此的温度纠缠再一起,她又蓦地想到一个词语――相濡以沫。
忽然,人墙有一方倾斜,“啊!”身边有人惊叫。
过后奚恩也被拖进水里,她也顺便把身边的人拖下去――她好不容易的从水里爬了起来又被扯了下去,身旁的人亦是如此,如此一直‘七上八下’的重复……
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等水里的人稍微冷静下来,她站直露出水面那时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只是一味地感觉到蒙了水的眼睛隐隐约约看到空中有绚丽的礼花绽放……她张望周围那些格外漆黑的身影也朦胧地感受得到他们依旧在身边起起伏伏。她模糊的笑了,瞬间她又掉进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梦境’。
从食店出来后周昱寸步不离紧跟着黎以萱走在逐渐拥挤的街头。
并不是漫无目的,黎以萱要去的地方要还要先到达另一条还算繁荣的商业步行街,在转过街头左边的街角。他们在中途过马路时那边的云雨往这边飘来……
周围的人立马四下散开。
“下雨了……”黎以萱垂着眼皮喃喃自语。
周昱回答:“嗯。我先送你回去。”
“你,你自己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
“不,”周昱决绝又说:“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形单影只游走走在街头我并不放心……先找个地方去买雨伞。”
“喔……前面就有。”
说着黎以萱就往前面走,周昱担心乱窜的人流会撞到她,他赶紧走上前去与之并肩――黎以萱被从后面揽住,她被保护在一个安全的臂弯里,她抬头微微瞟了一眼。
“一把伞就行。”
“嗯?”周昱认为对方不想让他破费,回答道:“嗯。”
“遮你自己就好,我好久没在下雨的晚上出来走过了……”
“我也是,”周昱说着做出合上雨伞的动作,不以为然说“那我们一起走吧。”
黎以萱见状眉头一皱,提醒,“你大概会感冒。”
“可你同样也会感冒,甚至会在我先感冒……要不然我们一同遮风避雨,”周昱不动声色又把雨伞斜在她头顶上,才补充说:“不然也一道风雨无阻。”
黎以萱无奈得身形一顿,并不感动,周昱又悄悄拉住她的手腕。
在之后他们飞快的辗转过几个街角,来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它离繁华并不远,他是这个城市最疮痍的一角之一,它标志性的散发出酸臭味老远远就能闻到。
因为是晚上,但是白天的时候就可以看到臭味的源头――白天时候可以用肉眼看到那些呈‘黑灰色的气体’漂浮在家家落满灰尘的小店和蓬头垢面一筹莫展的行人周围;排水系统很早就坏了,水管的内壁上爬满了一个个黑乎乎的污斑,所以臭味也从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不规则洞口里涌出。要是有人倒水那就更糟,那些花花绿绿的残羹剩饭会溢出水管流得一地都是,因为长期没人收拾所以在阳光的发酵下那种味道更加浓重,令人窒息更今人绝望。
这条街的居民以乞丐居多。准确的说是基本上都是,条件好一点的会租一间小小的房子,条件不好的成群结队的睡在街头。
黎以萱着急的找街口附近的那根电杆树,发现超过了界限又谨慎比对着,小心翼翼退了回安全的地方去去。
——也是雨天,她躲在巨大的伞里……那天是她十三岁的生日。
那天正是此地,有个乞丐衣衫褴褛,因为没有脚只能像海豹一样用手支撑一点一点的往前爬。那个乞丐拖着残缺的身体她到至今为止依旧记忆犹新――那是两条腐朽得如同埋没了多年重见天日的木棍一般无助耷着的两条腿,颜色是土褐色……现在的她依旧无法想像医生是怎么在他腿上打结的,也是那两条腿划过了地上的尿液和黑色的污水,拖过痰迹时会拉出丝来……
多少次了她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感受到强烈的躁动和不安。她瞳孔猛地放大,大口大口的呼吸,强劲的气体顶撞着肺部同时挤但胃里,胃部倒腾过后狠狠的痉挛,潜意识里自作自受的想法和越来越不清晰画面。
周昱察觉到她动静不对,有点惊慌,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死紧紧的抓着对她的手臂。黎以萱大脑像是失灵控制不住记忆继续回放,那个乞丐他好像要到水泥路那边去,他爬到一个没有障碍的地方调整方向,往公路中间爬去。
“小心……”她喃喃自语。她蓦然看到一辆雨刷失修行驶速度飞快的车子从那个可怜人身上碾压过去,血……血……颜色越来越暗的血水带着一些细小的身体组织四处流淌……最后,最后排进了下水道……
她一如那天一样头重脚轻的树立在原地,耳边的声音回响,“如果你不能彻底帮助一个人,那你再多的同情都只会显得累赘……”
――她回答:“这点我并不认同,但我依然会用你的借口一直袖手旁观……”
她似乎在忽然之间平静了,周昱错愕。
远处听细碎的说话声,黎以萱抬起头来,“你看还有人……”
他讶异而后慎重的回答:“嗯。”
“对比起这些乞丐来说我已经很幸运了对吧?至少……至少……我还没被抛弃……”
他震撼:“什么?”
“很震撼吗?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不要对我有所期盼,更不要试图靠近我……”
他怔住,心中酸痛。黎以萱语气恶毒的说完转身走掉,她身影不是很稳、她往前走着,一个人时的萎靡不振。
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心里想着的事也从嘴巴叨唠出来,“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如果不听话就给你一个碗去要饭……你是我从河里捡来……我家只是借你住……”
这是黎以萱她妈在她小时候回家过节时经常和她说的话。
是不是玩笑她不知道,一开始她真的非常反感,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深信不疑。
这突然‘胡言乱语’周昱疑惑不解,他看她说得风平浪静身体却抖动得厉害,也没多久便微微倾斜――果不其然她脚一软向后倒去,周昱有防备的立马接住抱紧在怀里。可是没想到第一次面对面的近距离的接触竟然是如此,对方的体温贴紧皮肤、各自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