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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婷回到公寓,走进客厅。她环顾着高档的家具和日用器具,又回想起过去那个住了三年非常狭小的房间。现在她可不想再回去住那种地方。

宝拉离开后,婷独自一人很难担负起这里的房租。尽管如此,她还是勉强维持着住到现在。

经过再三考虑,她得出的结论是再去找一个室友来分担一半的房租。应该会有人看到那个租房广告后找上门来吧。

宝拉告诉过她出租这间公寓的房产中介联系方式,但租房合同似乎被宝拉拿走了。婷翻箱倒柜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因此,她这个被抛下的房客对合同内容一无所知。

合同是以宝拉的名义签署的。根据宝拉的说法,只要每隔三个月预先支付房租,无论是谁住在里面、谁付房租,中介都不会介意。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婷觉得自己应该在宝拉离开前要求看一看合同的内容。合同上是否有限制转租的条款呢?如果租客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这间公寓,那么就没有签订合同的意义了吧。

然而,婷又不敢去问房产中介,她担心一旦去问中介——沃利华纳&奎尔公司,对方很可能会回答该公寓禁止转租。当然,她明白她应该去问清楚。她应该去找中介,向他们说明宝拉·尼尔已经搬出这间公寓了。但是,她害怕听到“那么请你也搬走吧”的回答,所以不敢去说明。

万一对方要调查她是否具备租房资格,也就是经济上的合适性,那么,她的收入负担不起这里的房租一事就会暴露。

她这种不敢面对现实的态度也许应该受到指责,但这时的她只能相信宝拉的说法。也就是说,只要按时交付房租,中介便不会去深究谁住在里面。

留给自己的选项有两个,要么是交房租继续住在这里,要么就是搬走。婷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想回去三个月前的那个居住环境。那么,选项就只剩一个了,她只能去寻找一个愿意出一半房租的室友。因此,她才发布了租房广告。

问题是,她无法光明正大地在报纸上刊登广告。那些大型房产中介商不可能不关注当地报纸上的“房屋出租”一栏,所以……

此时,一阵尖锐的敲木门声响起。也许是邻居有什么事吧,婷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门。然而,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发色偏黑的男子。婷从未见过他,很显然他不是这幢楼里的住户。

“你是怎么走进这幢楼里的?”婷戒备地问道。男子一直很不礼貌地盯着她看,也许只不过是盯了一小会吧,但让婷感觉十分漫长,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就在这时,住在楼上那一层的雷克斯·巴格诺嘴里念叨着“忘了拿……”,快步经过她门口。看来,他似乎是出门的时候发现忘带东西又回来取了。这样一来她就明白了。这个男子是趁雷克斯开门的时候钻进来的。

婷突然想到了一点:“难道你是因为这间公寓的事情来的?”

男子还是板着脸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开始怀疑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才终于开了口回答道:“没错。”

哎呀!婷只想过要找女性的室友,没想到出现的竟然是一个一脸阴沉、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她简直没法想象跟这种人共处一室的情景,但也不能拒绝得太没礼貌。

“您动作真快啊。我才去报社在广告牌上贴了广告,现在刚回到家里呢。”正当婷想说明她只能接受女性室友时,雷克斯的身影又出现在走廊里。婷不想让雷克斯听到他俩的对话,所以不得不请男子先进屋。

进入玄关的男子由于个子过高,几乎是挤在狭小的玄关里。于是婷不得不请他进到客厅。借着客厅里明亮的光线,婷再次仔细观察了来人。他肩膀宽阔、身材健壮,身上穿的是休闲服装,但看起来绝不廉价。对方大概也借着灯光把她看得更清楚了吧。她知道对方的视线集中在她透着银色光辉的金发上。

“那个……我……”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婷,选择了很公式化的客套口吻,“很抱歉,我没有写清楚。我只考虑女性。”

“女性?”男子问道,听起来话里冒着火气。婷不安了起来,自己的行为是否在无意中触犯了性别歧视法规呢?

“那个……请问您过去是否有与女性合租的经验呢?”婷感觉到自己的后颈发热,“我并不是想打探您的隐私……”听到这话对方总该有回应了吧。然而,男子却丝毫没有作声。婷只能接着说下去:“我觉得这里并不适合您。”

对方沉默不语地看着婷,过了良久终于摆着架子说:“让我看看屋子里面吧。”

在对方自信满满的语气下,婷只能不情不愿地领着他参观各个房间——当然不包括她自己的卧室。“如您所见,这里是客厅。”接下来依次是饭厅、浴室、厨房、杂物间。

“这间是我的卧室,那间是另一个卧室。”

“就是你室友的卧室?”

“是的。”听到一直沉默不言看着房间的男子终于说了一句话,婷松了一口气。

婷把男子留在宝拉住过的卧室里,自己回了客厅。她打算之后再告诉男子她不打算租给他,这样要比当场拒绝来得礼貌。对方过了好一会才回到客厅,大概是在仔细地观察这间公寓。

“还有个院子啊。”走到客厅窗户边的男子一边眺望着窗外一边说道。

“那是这幢楼里所有住户的公用设施。代理商时不时会让庭院师上门修整,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要我们费心的地方。那个,话说回来……”

“你的名字是?”男子打断了她的话,“总不能称呼你为德温特夫人吧?”

婷苦笑着撇了撇嘴。眼前这个男子虽然说不上是讨人喜欢,但至少有点幽默细胞。“德温特夫人”是达芙妮·杜穆里埃的著名小说《蝴蝶梦》中的登场人物。在小说中该人物一直被称为“德温特夫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真名。

“我叫婷。”婷原本想给对方一个微笑,看到男子面无表情,她也收回了笑容,“本名是婷丝,现在大家都叫我婷。”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这个昵称的由来说出来,但向一个陌生人解释那是因为自己的弟弟小时候念不好“婷丝”,所以才简称“婷”,似乎有些愚蠢,于是便打消了说出来的念头。“全名是婷·图拉福德。”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一开始就先询问对方的名字的,“您叫什么呢?”

“马克纳什·阿修斯洛浦。”

“那么,阿修斯洛浦先生……”

“我决定租了。”对方很干脆地答道。

“啊?那个,可是……”

“有几点必须先说清楚。”对方迅速掌握了面试的主导权——当然,这究竟能不能算是一场面试还有待商榷。

跟对方说几句话也无妨,总之不能太没礼貌吧。婷想到这便问道:“那个,要来杯咖啡吗?”

“清咖,不加糖。”得到对方的回答后,婷像是逃开似地迅速向厨房走去。

和男性合租一间公寓,简直是荒唐!但是婷一边泡着咖啡,一边又冷静下来想了想,现在还是不能太过着急地下判断。要是除了这个男子以外没有人再找上门来怎么办?房租可是很昂贵的。但是,也说不定会有好几个人看到广告后前来呢。那个男子不就是立刻来了么,在她贴完广告不到十分钟内。

“咖啡来了,请喝。”

婷端着托盘走进客厅,用开朗的声音招呼对方,并请他坐下。随后她将茶杯和茶托放在近旁一张低矮的小桌上,和男子面对面坐了下来。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完全看不出谁是面试官。

“请问,想住在这里的是您本人吗?”婷向对方问道。男子似乎有些诧异地盯着她大大的蓝色眼瞳。“……您没有结婚吧?”对方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继续盯着她,似乎在说这与你有何相干。“那个,我只招一名室友。如果是夫妻的话,请允许我拒绝。”婷一边不自在地说着话,一边开始后悔自己竟然给这个男子泡了杯咖啡。应该早点把他赶走的。

“我单身。”

婷再次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男子,他长得相当不错。与其说像是沉稳的已婚人士,倒不如说更像是个花花公子。“这里很安静,”她必须提前警告这个男子,“如果要在家里开那种很喧哗的派对的话就……”男子只是默默地听着。婷不由得地想到,自己明明不打算租房给他,又为什么要说这些多余的话呢?对方并没有伸手去拿咖啡。要是现在站起来,对他说等她考虑好再通知他,似乎不太妥当。“房租是每三个月预先支付一次。”她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从对方的穿着来看,经济上应该比较宽绰,“房东依照过去的习惯,将三月二十五日、六月二十四日、九月二十九日和十二月二十五日定为收租日。我也必须在那几天交房租,因为房子是租来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在说废话,便唐突地打住话题。

马克纳什一脸冷静地看着婷说:“我想我总有办法付清房租。”

这人虽然穿着高档的衣服,可是莫非他的经济状况跟我差不多?婷穿的衣服也都是些比较上档次的,实际上她自己却没什么钱。

“请问……您的工作是?”婷注意到男子拿起咖啡杯的食指上有一点油漆印渍,看起来像是用手确认油漆是否已干的时候沾上的。

男子的目光顺着婷的视线,落到自己手指的油漆印渍上,随后他看着婷说道:“我是画家。”

“马克纳什·阿修斯洛浦……”婷喃喃自语地说了一遍男子的名字,她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要是直接这么说出来,恐怕会伤到对方,所以她改问到:“您是名人吗?”

“多少算是吧。”对方客气地回答。

“但是在这里的话您没法绘画,”婷找到了一个拒绝的好理由,便立刻说了出来,“房东……”

“我把目前住的地方的阁楼间用来当工作室。”马克纳什打断了婷的话。

“哦。”取回话语主导权的婷燃起了好奇心追问道,“那么,您目前住的地方是?”

“我和朋友合租。”

“您,”发现这次的面试并非三言两语就能结束,婷开始烦躁起来,片刻过后才又开口道,“莫非是和目前同居中的女性……”在本人的面前,她实在很难直接说出你是不是跟女友分居了这样的话。

马克纳什那双灰色的眼睛带着一种评判的眼神盯着婷,他可怕的表情稍微缓和了点,大概是被婷细致的关怀感动了吧。然而,婷对他的好印象就到这时为止了。接下来他用冷酷语气告诉婷:“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不是那种会被特定的女性束缚住的男人。”

“尼克·耐特是我的旧识,一年前他开始让我一起合租。但是现在他打算跟女友同居了。”他耸了耸肩,“我可不愿当他们的电灯泡,而尼克也希望我能把房间让给他。”

“但是您依然会在他的家里创作?”

马克纳什点点头,婷感到轻松了几分。当然,她丝毫不想跟这人合租。不过,既然工作室还保留着,那么就算这个人被那个叫尼克的人抢走了房间,至少还有工作的地方。

注意到马克纳什喝完杯中的咖啡后,婷便站了起来。

“那个,我……”她想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拒绝。

“你应该也想见见其他想租房的人吧。”马克纳什用圆滑的语气说。

“是的,那个广告会贴到下周末。而且您也必须找一个担保人。”她脱口说出了自己也觉得意外的话语。

听到这话,马克纳什伸手拿起一张放在电话机旁的便笺纸,迅速地在上面写了一些字,并交给婷:“我把之前房东的名字也写在上面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就打电话问她吧。”

婷丝毫没有想跟他合租的念头,留着这样的一张纸条自然也毫无用处。不过她姑且还是收下了便笺纸。

“我送您到门口吧。”反正不会再见面了,这点小礼节也不花什么时间。“再会。”两人握手道别。

关上门后,婷立刻跑到饭厅,躲在一个外面看不见的角落确认马克纳什的背影。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回头。只见他掏出手机跟什么人交谈了起来。没准是在向那个叫尼克的友人报告说他找到一个不错的新家吧。

婷放下心来回到了客厅。跟马克纳什握过手的感觉还停留在手心,虽然这感觉并不坏,但她丝毫没有想给他过去的房东斯塔琼斯夫人打电话。

那一周的周六和周日整整两天,婷都待在家里,但没有任何人造访。这个时期想租房的人应该有很多,难道是因为这间公寓的房租太高,所以才没有人来询问吗?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虽然搬到房产中介口中这间“带庭院的公寓”不过几个月,但婷已经非常喜欢这里了。然而这里的房租她一个人无法承担。三年前,她与母亲大吵一场,随后就来到了伦敦。

她在这里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收入很可观,但她还是必须省下一笔钱留给母亲。尽管母亲几乎对她不闻不问,却时不时向她要求金钱上的援助。

在经历了升职加薪,被宝拉邀来合租后,她终于离开了过去那间非常狭小的屋子。她不想再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在不安的驱使下,她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是如何渐渐有起色的。

她的家庭一直争吵不断。有一天,她的父亲再也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决定离家出走。

而婷的父亲终于下决心离家的契机,是因为有了经济上的帮助。婷的爷爷过世后,留给她父亲一笔遗产,他从中拿出一部分给分居的妻子当赡养费。他深知自己的妻子爱钱,挥霍无度,所以赡养费是按月支付的。

父亲离家的那一年,婷十四岁,她的弟弟哈德雷九岁。现在一晃已经过去九年了。当时,喜欢父亲的婷虽然感到寂寞和悲伤,但是一想到他离开后,母亲不会再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家中从此就能太平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事实证明,她的这个想法大错特错。父亲离开后,母亲的矛头就对准了自己的女儿。尽管如此,只要母亲格雷塔将那又臭又长的说教全针对她,不让她的弟弟受到波及,她就能够忍受下去。但一想到自己升上大学离家以后的情景,她就觉得十分不安。

然而,当婷满十六岁以后,她发现母亲和自己的计划并不一样。

“上大学?”得知婷打算参加大学的入学考试后,母亲大声叫了起来,“开什么玩笑!高中毕业了就快点给我去工作,多挣点钱补贴家用!”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打算上大学的啊。”

“我可没有那样的打算。”格雷塔恶狠狠地说。

“但是爸爸……”

“你已经没有爸爸了。你的爸爸,”格雷塔嘲弄般地说,“很开心地放弃了当父亲的责任。”

“但是……”

“别给我废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上大学。”

婷无计可施,她从被剥夺梦想后的失望与惊慌中努力振作了起来,并决定不让自己的父亲知道这件事。考虑到父亲希望女儿上大学的心情,她决定装作自己本就无意升学。

就算她相信母亲说家里没钱的话,她也不相信父亲放弃了当父亲的责任。没错,父亲确实是放弃了高收入的工作,但是他如今在农场干活,住在一间小村舍,生活开销都比以前少很多。婷也知道他除了每月支付赡养费外,还会时不时从自己微薄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寄给家里贴补家用。

然而,那些对母亲来说并不够,无论给她多少钱都是不够的。无论父亲的收入多高,结果都一样。母亲花钱如流水,她是个不懂得浪费是什么意思的人,只要看到中意的东西,不买下来就不甘心。

结果婷还是在毕业后,代替父亲挑起了挣钱养家的大梁。她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母亲要求她按月给家里钱。但那时她已经变聪明了,自己的弟弟也时不时需要用钱。除开学校里的郊游、买教材之类的费用外,他当时正在快速发育成长。婷尽可能不把钱交给母亲,而是存钱给弟弟买鞋子和其他生活用品等琐碎的开销。

婷早在离家前几年开始就做好了离家的准备。只是为了那腼腆温柔的弟弟,她才暂时没有离开。

弟弟哈德雷在他十四岁那年,因为母亲的无理要求,与母亲大吵了一场。那是他第一次坚持自己的主张,并且劝说婷应该尽快离家。婷摇头拒绝,但哈德雷却鼓励她说:“我没问题的。再过几年我就去念大学,然后就再也不回这个家。”

弟弟的这番话一直留在婷的脑海里,在那之后一年的某个星期五,为了庆祝哈德雷的十五岁生日,她用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买了辆自行车送到家中。当她满怀期待地回到家中,希望看到弟弟欢喜的神情,却得知母亲已经把那辆自行车卖掉,换了一辆便宜的二手车,并把差价放入了自己的钱包。

“你竟然做那么过分的事!”婷愤怒得喘不过气来。

“有什么不可以?这辆车给他就足够了。”

“我想送他一辆新车!你有什么权利擅自……”

“权利?你对你的亲生母亲说什么?你想把我的权利怎么样?”

“花钱的是我。你擅自动用我的金钱,那是偷窃!”

“偷窃?”母亲说话的音量提高了八度。要是平常的话,每到这时婷就会退缩,但这次她实在无法再默默忍受了。

“没错,是偷窃!”接下来两人大吵了一场。这是婷从出生以来头一次,没有被母亲劈头盖脸的狂言乱语压倒。

发现自己的女儿不再乖乖听话的格雷塔,重复了她过去对自己丈夫说过的话:“你给我收拾好行李滚出去。”

而婷也和自己的父亲当时一样,突然感到对这个家充满厌烦,甩下一句:“我这就走。”便离开了家。然而,和哈德雷告别的时候,她却情绪十分消沉地问他:“你一个人没事吧?”

“当然,”一直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姊姊争吵的哈德雷笑着回答,“姊姊你已经没法在这样的家里再待下去了吧?”

来到伦敦的婷很幸运地租到一个房间,又很幸运地立刻找到了工作。那是份金融相关的工作,她的能力渐渐得到认同并获得加薪,随后就搬到了一个还算像样的地方。

搬家后她给弟弟和母亲写信,告诉他们自己的地址。同时她也给父亲写了信,只是没有提及自己离家的原因。首先回信的是母亲,信中有一张电费收据和一张写着“这是你住在家里时花的费用,所以快点寄支票过来”的纸条。

从那以后过了三年,母亲依然时常给她写信索要金钱。婷和宝拉在公司里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抱怨过几次想摆脱那种“一个房间的生活”。而当宝拉来邀她合租的时候,一开始她也因为母亲的事再三犹豫。然而,住在宽敞的公寓里还只需付一半租金的主意,实在是充满诱惑。

但是她是否有能力承担房租呢?她今年二十三岁,哈德雷十八岁。母亲已经同意让弟弟去上大学。要等弟弟入学以后自己再搬家呢,还是现在就下定决心先搬家?她考虑着这些问题时是今年二月,而哈德雷入学是在十月份。婷最终是一边祈祷着千万别有意想不到的开销,一边接受了宝拉的邀请。

婷的不安还是变成了现实,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她母亲导致的。如果不找个室友,这样下去势必要陷入经济危机。但是目前有意向合租的人,竟然只有那个马克纳什·阿修斯洛浦。她实在是不乐意和那个男人合租。

接下来的一周婷每天都是一下班就赶紧回家,等待求租者上门,甚至为此回绝了她工作的朱利安·克姆斯公司老板的儿子朱利安·克姆斯共进晚餐的邀请。她与朱利安已经约会过数次,他是一个为人正直的好青年。然而一想到可能会有人看到广告前来造访,她就只能待在家里。

这一切的努力都毫无成果。婷天天等在家里,却没有任何人来访。

到了周末,她原本想邀哈德雷过来陪自己。但他每周末都在一家离家约十公里远的餐厅打工当服务生。如果是从母亲居住的赫特福德郡郊外的彭伯顿出发去餐厅,骑自行车就能到。婷一来不想占用哈德雷打工的时间,二来周日晚上电车很少,从伦敦返回到彭伯顿也不容易。

最后,婷就一直坐在饭厅的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度过了一个周末。有很多人从她窗外经过,但除了这里的住户之外,没有一个人走进这幢公寓。

到了周一的傍晚时分,婷必须做决定了。贴在报社广告牌上的广告,这时候应该已经被揭下来了。就算她再发一次广告,结果也一定不会改变。房租偏贵了些吧。贴了九天的广告,前来求租的仅有一人。

距离下一次交租日已经没有几周的时间了。就算她要想搬家,现在去通知中介已经太晚了,万一被要求付赔偿金怎么办?或者还是跟那个男人合租吧。可是她没有信心能跟那个人友好相处。

但是她又不想搬走!这里既宁静又和平,还有个庭院。那是一个绝佳的休闲场所,夏天的傍晚,可以坐在庭院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葡萄酒,顺便跟邻居们聊聊天。周末也可以坐在庭院角落里的一棵古老的苹果树下休息。树上还挂着一些银纸做的小星星,似乎是圣诞节的装饰物。据宝拉说一月份的时候就有那些星星了,大概是风吹过来的。婷也非常喜欢那些装修。这里虽然是伦敦,但坐在树下就有一种回到了乡下的感觉。

婷漫不经心地走入厨房,注意到那张马克纳什留下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她曾想过要扔掉,但没有其他人来求租,就姑且留着了。虽然她并没有想要打电话给他的意思,不过就先给那个斯塔琼斯夫人打电话问问他的事吧。

“你好。”话筒那头传来了一个温柔而稳重的声音。

“请问是斯塔琼斯夫人吗?”

“我是克劳迪·斯塔琼斯。”

“您好,很抱歉突然打扰。”婷迅速地说,“有一位叫马克纳什·阿修斯洛浦的先生,对我说您可以当他的担保人,所以给我留了您的电话。”

“哦,马克纳什……阿修斯洛浦吧。”对方的口气突然变得亲切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他似乎想要租我的房子。”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其实是自己租的房子想找人合租,虽然她也觉得在意这个有些愚蠢。要是不说实话,没打听到必要的情报,比方说他是个杀人魔怎么办。

想到这,婷不由得斥责自己侦探小说看太多了。“请问,您认识他很久了吧?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吗?”

“是的,好多年前就认识了,我和他母亲是同学。”斯塔琼斯夫人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我叫婷·图拉福德,”婷急忙追问下去,“请问,他是否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租客?”

“没得说,图拉福德小姐。”对方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图拉福德夫人?”

“我单身。您能做他的担保人吗?”

“当然了,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其实我正想对他说,要是你那里不行,要不要再回到我这里来呢。”显然,没有比这番话更好的评价了,“你家在什么地方?伦敦?”

“是的,您的意思是他是位值得信赖的人?”

“是啊,是啊,”斯塔琼斯夫人突然一改刚才略有些轻佻的口吻,郑重其事地说,“没有比他更值得信赖的人了,我可以用我的人生来发誓。”

“非常感谢。”感到放心的婷道完谢,挂断了电话。

虽然从那位老妇人——阿修斯洛浦母亲的同学口中,得知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婷依然有点犹豫。没有恋爱关系的一对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况并不罕见,但她依然觉得跟他同住有些不放心。再说,她觉得马克纳什并没有陷入找不到房子的窘迫境地,斯塔琼斯夫人似乎也欢迎他立刻住进去,还是说其实是他不想过去呢?

婷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的朋友,特丽莎·格尔巴特。要她住在头脑顽固、要求又严格的特丽莎家里,她也绝对不会乐意的。

结论已经出来了。婷拿起电话,拨通那个号码,同时又有些希望马克纳什不接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她焦躁地等了五分钟后,对自己说如果不这么做,就只能去找一个比这里小很多的房间,然后再一次拨打了马克纳什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声过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潘……”对方说了一个字后急忙改口,“你好。”

“你好。”婷一边应答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抱歉,我不是你正在等的那位潘什么的女孩哦,让你失望了。接着转念一想,他有女朋友,那么自己多少可以放心了。“我是婷·图拉福德。”电话那头的马克纳什一言不发。婷回想起他前来公寓的时候,也是沉默寡言的。说不定斯塔琼斯夫人就是中意他的这一点,不喜欢多嘴的性格。

“我是想跟你说这间公寓的事情。”

“什么?”

对方的回答简短得只有一个单词,婷急躁得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这里没有车库。”明明是需要他来合租,到了紧要关头婷又开始说起拒绝对方的话了,“那个,里面堆满了目前人在国外的房东的行李。”

“那不成什么问题。”

“您没有车吗?”

“搭公交车和电车就可以了。那么我明天就搬过去。”对方似乎已经认定婷打算租给他了。

婷惊讶得张大了嘴,“那、那个……要是那样,我明天就早点下班……”

“咦?你在上班啊?”

马克纳什的语气有些微妙,让婷感到有些不快,“当然了!”对方还没有搬来,她就已经快和他吵起来了,“要不然我怎么付房租?”

“嗯!”马克纳什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口吻。尽管婷很想追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您能提前支付房租吗?”虽然自己必须依靠这个男子的金钱非常可悲,但现实毕竟摆在眼前,“六月二十四日之前必须支付三个月的房租。”

“明天我带现金过去。”对方很干脆地回答。

“用支票也可以的。”到了周三再去银行汇款也完全来得及。

对方回答道:“既然这样……”

“啊,还有一件事。”婷匆忙打断他的话,马克纳什便没有再说下去。“当然,请您尊重我的隐私。”

“比如说,你把男友们带到家中之类的情况?”对方讽刺地回了一句。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幸亏浴室门是带锁的。“那当然,”趁着婷沉默的当儿,对方开了口,“也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当你把女友们带到家中的时候?”婷毫不客气地反击。

“那么明天见。”对方挂断了电话。

婷缓缓地放下话筒。无论怎么想,自己和他也不可能愉快相处。不过,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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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驰府的天才少年,因击杀强大宗门,天玄门的弟子,而被天玄门废掉经脉,可他不甘就此堕落……当他再次重续经脉的那一刻,他就发誓,若此生不能灭杀天玄门,便受天诛地灭!!男人,当快意恩仇!男人,应至情至义!男人,需有血有肉!且看一代强人逆天崛起,威震八方,成就绝世传说,万世传颂,流芳百世!!.
  • 少主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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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重生,她得知这个世界的父母为了替她渡劫而逆天交换了魂。如今替她渡劫的魂已经死亡她得以回归。她成为了神秘的幻虚谷3岁小少主。幻虚谷人们都习得辟谷术可在21世纪生活多年的的她却是个贪吃鬼。14年后的她偷溜出谷,遇上了她一生中最重要也是她最爱的人,机缘巧合她拜入绝尘山下聂无山人门下为第八弟子,位分尊贵。从她出谷开始命运的轮盘不停的转动,她不信命不愿被命运驱动。友情,爱情,痴恨,犹豫,凶残,秘密,阴谋。。。一切的一切都等待的她去揭开。最终她命运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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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轻松的故事,相爱的人总是会面临长时间不在一起的时候,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许多人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有些人选择分手,有些人选择承受,还有些人选择背叛,无论是那种选择都符合人性,但在自己的本能之后我们是否为另一半考虑过,用自己温暖别人,尤其是最寒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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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知意的父母重男轻女,把她卖给了她的大伯顾云之。顾知意自闭了,大伯带着她来到上海,她在此遇见了她此生最好的朋友林兮和她的爱人林司辰。后来,命运蹉跎,她父母宠爱的儿子顾嘉恒竟然不是她的亲哥哥,顾嘉恒爱知意,为了更靠近顾知意,他不惜欺骗林兮的感情,因为比事,林兮和顾知意第一次吵架。后来,顾嘉恒出了车祸,林兮去了远方,顾知意林司辰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