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晚来姐姐,是个很闷热的周末。爸爸正领了工资和里里吃完烧烤回来。晚来肉眼可见的胖了,然而又丝毫不以为意地和楼下新开业的水果店老板还价:”你开张办活动不是说九块九一斤榴莲吗?我骑了小半个市区过来,你好意思给我看这么小的榴莲?生意也不是这么做呢老板?“
我不说话,爸爸也不说话,我真的以为我们就要这样错过了。生活里不是处处都充满了这样的事吗?然而晚来下一句抱怨叫我俩都挪不动脚了:”说真的,你把那大的按九块九卖给我,等我姐儿们结婚水果就都从你家批。考虑吗老板?“那声音带点得意,放肆地刮过耳膜留下痛感:”都答应求婚了,男方还不缺钱,你考虑下呗?“
爸爸一言不发地拉我上楼,关掉了门。我看着他闷闷不乐,于是开始怀疑,小冬姐姐喜欢很久的这个男人,是不是也有一点在乎她。只有一点儿吧?因为他很快取出木吉他,在灯下静静擦拭。他看着吉他,流露出郁苦的神色,有些像广场的讨饭老头坐着歇脚时的样子,同时也叫我想起诗里手握利剑却没法上阵杀敌的将军……这两者,真的有什么区别吗?在里里看来,没有呀。
爸爸说,”可我拿什么去爱她?“对吧,小冬姐姐要和包的下那么大水果店的人在一起了,木吉他抵得过水果店吗?虽然是过去妈妈和阿公常常说他自私的爸爸,也不一定真的坏到哪个地步。他下死心要宋冬野过得好,他就任凭我千方百计哭闹也不去见她。大人有时候比小孩还要固执,但已经不能由别人去承担自己固执带来的后果了。所以小孩的责任是,帮帮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反正,趁着他擦完吉他回书房处理工作,我大声说回房间休息,然后飞跑下了楼。
晚来正提着两个大榴莲预备结账,然而神情里有些陷入思索的样子。”晚来姐姐!“我叫她。”里里?“我当然看得出她的惊喜,但我怕爸爸知道我又来搀和他放弃的事,已经不想去回答很多问题,或者寒暄什么。”我们在太平南村17幢106号。告诉小冬姐姐,一定告诉她。“”可阿野要结——“所以不等她说完我就转身跑掉了。
回到家,桌上放了杯牛奶,爸爸不见了。
多奇怪,人到底是什么东西?痴迷的、绝望的、反复的……那是不是就是说,人是个很美好的东西。他为世间增添幸福而非苦难,即使是群体里再普通的生命,也有重新明亮的可能?四岁时,老师说我聪明;五岁时校长带我去测试智力,劝我快快去读书,说我有一个不应耽误的好脑子。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小冬一样,在相处后摩挲着我的头顶用温吞的声音问:”我们,去看看心理咨询好不好?这几天姐姐心里有点难受,里里陪陪姐姐。”因为宋冬野知道世上没有无来由的聪明,只有久经苦难后的老成。她是我见过的很少不那么关心一个人的价值而关怀其精神的人,这冷漠世间就是靠着这些人才显得美丽、值得流连吧?
里里睁开眼,闭上眼,叹息。生活好像一条漂浮着形形色色东西的河,任何久处其中的人都像无处扎根的浮萍,我的将来又该走向何方呢?我会像小冬一样因为一份感情辛苦辗转而生活吗?还是像爸爸,用放荡岁月推开珍贵的、尔后又自食苦果……或者里里不会奢求月老手里的红线,只盼所惦记的人岁岁平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