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首饰店的门,眼见太阳都照山头了,想必现在已经快到了午时。
昨日与邹雨分别时约好今日再相见,现在洛逸熯随着,只得拉着他一同去了邹师傅的家。洛逸熯虽是极是不情愿,可是觉得离了卿慕自己一人也是无趣的很,也随着来了。
现在正值暖春时日。邹师傅家中的花开得正艳。
邹师傅是个有情趣的人,院中植的花花草草真是不少。每逢春夏花开时节,各色的花让人晃了眼。而卿慕钟爱杏花,只可惜整个缚城也只有邹师傅家可以见得这杏花树了。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想到往年,每逢暮春,她便独爱来邹师傅家赏杏花,直至日暮。
几乎日日都要卿言寻着自己才肯归家。众人都知卿慕是钟爱邹师傅园中的红杏,可未曾有人知她只是爱慕这园中的一位少年郎。
“卿慕!卿慕!”卿慕正踏入邹师傅院内,邹雨就老远的迎了上来。热情的到让她好不自在。未等回过神来,邹雨就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一张小脸激动地通红。
自己来了应不至于让邹雨如此喜悦,往日并未见她对自己有如此的亲热劲啊。卿慕可确是不知所以。
“卿慕,你猜猜谁回来!”邹雨握住的手生疼,却怎么也抽不开,她开心得蹦蹦跳跳。
卿慕从未见过邹雨这般模样。哪怕是上次赠她了一个心仪已久的汉白玉镯,也没有如此眉飞色舞。
莫不成是卿言他们剿匪回来了?那若是让卿言看见自己没好好在家禁闭,还偷溜出来,这日子可真的是不得过了。她吓得赶紧把邹雨的手甩开,正欲开溜。
“小慕。”背后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卿慕心头一紧,整个人都震在原地,连眼圈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这个声音自己怎会不熟悉。
三年前的那日,他不辞而别。
自己朝思暮想,他的声音每日都要自己脑海里回旋几百遍。
每一刻自己都在盼着他能够回来,能够站在自己的面前再唤一句小慕。而如今这一刻真的到来了,却连回头看一眼他的勇气都没有。
“卿慕!旭哥哥回来了!你看啊。”邹雨则拉着卿慕回过头,卿慕如同石头人一样木呆,任由邹雨拉扯着。
终是又重逢了。循声望去,她抬眼看着杏树下那个男子,长身玉立,乌发用水蓝的发带竖起,半束半敷。望着卿慕的目光如春日的暖阳一般温暖。
他好似三年前那般明朗,却比三年前更加成熟。她遥遥的望着他,手足无措的不知此时是该笑还是该哭。
记忆好似一个尘封已久的匣子,在这一刻拂尘开箱。
那时的卿慕尚于髫年,日日吵着要同卿言一起学武。父亲争不过,无奈便让自己也随着卿言日日呆在邹师傅的宅中,也正好与邹雨做个伴。
她幼时很是顽皮,初次前来,在园里迷了路。
那日也暖春,自己寻不得出路,又在花园里摔了一跤。正是委屈时,看见一个男孩在树下练剑。那个男孩很是年幼,却手执青剑,挥舞的如同蛇信一般,在空中划出道道的白光。他身轻如燕,几个跃身犹如那天边的白鹭,轻盈自如。
那年的杏花开得真好啊。
男孩武的剑,如白影破风,连高大的杏树都随着剑风晃动了起来。飘飘然的竟然下起了红杏雨。
朵朵杏花如同片片的粉云,轻落他的身间,随着他的剑气,环绕飞舞。
这一幕宛若仙境一般美好,让她躲在大杏树后看傻了眼,连方才跌倒的痛都忘记了。不知是看了多久,男孩也练累了,敛起了剑正欲离开时,注意到了在大树后面的卿慕。
那时的她很是狼狈。瞧见他望见了自己,怯生生的缩在大树的后面。半响,才漏出了大大的眼睛恐惧的看着男孩,好似一只惊弓之鸟。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看着小小的卿慕,不嫌弃她满身的泥泞,伸出手拭去了她脸上的灰尘,牵起她脏兮兮的小手,带着她走出了园子。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小而坚定,给了卿慕无限的安全感。
而这份安全感一直持续了十年。
后来的卿慕才知道那个少男孩名唤启旭,是邹师傅的大弟子。幼时父母双亡,因极有天赋而被邹师傅收留了下来。
卿慕那时年少,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但却知自己喜欢看见他,喜欢和他在一起。
从那日以后,她便日日粘着他。平日里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卿慕,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变的安静下来。
他练剑,她就在旁静静的望着。他写字,她就在旁研墨。
一日日,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便不怕枯燥。
启旭自小也极为护着卿慕。
她被卿言欺负时,他会站出来训斥卿言。她闯祸被责罚时,他会把她护在身后担下一切的罪责。
他是一个爱护卿慕的好哥哥。后来长大了,略懂了情爱之事。她才知晓她不想,也不愿,他是她的哥哥。只是这一份心思因当时尚年幼,从未敢言起过。当她真正明了自己心思,正欲向启旭表明时。他却消失了,不辞而别,卿慕寻遍了整个缚城,无果。邹师傅只道他出去历练了。
从那日后,卿慕的心也随着他走了。她日日都盼着启旭有朝一日能够回来。
这一等便是三年。
卿慕爱杏花,每逢花期便独自一人,在院里呆呆的望着一整日。大家也都习惯了,只以为是她爱杏花如痴,连爹爹也说只有赏杏时才可瞧见卿慕半分的安静样。
可是只有卿慕知道她望的并不是那满园的红杏,而是初见时那个在杏花中翩翩武剑的少年郎。
三年了。
思念他足足已有三年了。而现在他就如记忆中般,立于杏花树下,杏花落在他的身旁。
她很想如同幼时一样冲上前。抱住他,拉着他的手撒着娇,责怪他,当初不告而别,告诉他,自己每日都在思念他。
然而卿慕早已不是幼时的那般不懂事的年岁了。她冷静了片刻了,待启旭走近自己,扯着一个笑对他说了句。
“旭哥哥,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旭哥哥。你知道吗,小慕,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如同从未离开过一样,伸出手宠溺的揉着卿慕的头发,言到“:小慕长高了不少啊。”只是一句话就又让卿慕险些溢出了泪。她低下头,暗暗地双手搓成拳,把眼泪咽了回去。
卿慕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子。从小到大鲜有落泪的时候。唯有他离开的那日,夜里太过思念,便把被子盖住头,一个人默默哭着哭着直到睡着。慢慢的时日久了,也就想明白了。
这份思念太深刻,与其心痛,不如藏入心底。
洛逸熯在旁,不懂卿慕和眼前这个风华少年有什么渊源。却也清楚的将她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明了个一二。
邹雨的喜悦之情比卿慕来的直白的多。她拉着启旭跳着脚问“:旭哥哥,你回来我们真的都好高兴。当时你突然就离开了,我和卿慕可是伤心了很久。”
“是吗。”启旭眼光温柔,却带着半丝询问之意,望向低着头的卿慕。
卿慕半响不言语。她并非不想和他说话,而是不敢说话。
她怕,怕话未出口,泪就先落下。
寒暄了片刻,四人决定留在邹雨家吃午膳。
卿慕一直安静的很,不见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模样,低着头面无表情,吃着面前的饭菜。
“旭哥哥,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邹雨像极了卿慕平日的样子,不停地对着启旭问东问西。启旭性格温和,一向是有问必答。
他们聊得欢快,卿慕在旁听着,足够了。
“傻丫头,回自己的家还非要有事情吗?”启旭笑着与邹雨开着玩笑。
邹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启旭却继续说道“:不过此次却有事情要与师傅商议。可也是不巧的很,没成想我回家了,师傅到是带着弟子们剿匪去了,这一去不知是多久。唉,我也只能望着师傅回来再与其商议了。”
听见这话邹雨好奇了起来,她连忙凑上去,打探道“:是什么事情啊?”
启旭面色红润,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说道“:这事啊。等师傅回来了,你们便也会一同知晓了。”
邹雨听闻旭哥哥都这样说了,只能缩回座位上,着急的咬住筷子,不便再继续追问下去。
“小慕。”闻见启旭叫了自己。卿慕抬起头,对上了他关心的目光。
其实她从启旭回来时就有意躲避他的眼睛,更不敢去读他眼神里的含义。启旭好似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
他看着卿慕抬起头,笑容刻意。一双眼凝视着她,目光也渐渐的复杂起来。半响,只问出了一句“:你最近过的可还好?”
她依旧是笑盈盈,答曰“:一切都好。”又低下头,若无其事般大口吞咽着饭菜。
其实她的那句话还未说完,后半句只能在心里默默说给自己听。
我一切都好,唯一的不好,便是你离开了。
这一餐饭,在邹雨和启旭的嬉笑声中,结束了。卿慕很是庆幸有邹雨这个话痨在,不然若是缺了她,真不敢想象这顿午膳会吃的有多么的尴尬。她羡慕邹雨,可以若无其事的同启旭谈笑风生,而自己怕是无法做到了。
三年未见,又已明了对他的感情。
以后,再也做不到如曾经那般了。
卿慕望着天空,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