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多言,不放。
——陈柏然
夏洛桐还是决定独自一人前往C市。
乔荞的苦口婆心并不能扭转她的一意孤行,只能一分不放心两分担心三分操心地送她去车站。
“你到了,首先第一件事是先和我视频,是视频不是通话。第二件事就是把110给存放在联系人的第一位。第三件事就是去我给你订好的酒店做好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
夏洛桐嫣然一笑,若换成平日,她是断然会取笑乔荞这多余的叮嘱,但现在她感觉能被人叮嘱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所以她很认真的听,很认真的点头应允着,即便实际操作会有些偏差,比如第二件事。
C市离A市并不近,高速也得三个多小时的路程。
她坐在靠窗户边上,背靠座椅,姣好的面容在玻璃的映衬下,看过窗外不断消逝后退的风景,一双装载心事的眼睛,连眨都没眨过一下。
陈晨可不开心了。
距离张恒发现夏洛桐的踪迹有个把礼拜了,她还是没有主动联系。
陈柏然天天加班工作,国外的母亲大人天天打电话打听他的私生活,好像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的她并不是重点。
张恒,居然选择在临近婚期的时候加班!
陈晨专注地看着指甲上新贴的钻,blingbling,显衬手指的纤长与柔美,对于美丽的事物她向来是可以做到心无旁骛的。
“你就说你是不是作死!非得外派我哥出差,非得自己加班!哪有做老板的成你这副模样,下个月就要结婚的人!不是应该去看结婚场地,酒店还有礼服那些的吗?”
陈晨发着牢骚。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是最美的新娘,我不能生气我不能生气!生气就不美了!”
扮演独角戏有深厚的造诣的她,马上按摩着即将生长出鱼尾纹的眼角,顺利将生气的因子阻挡在萌芽阶段。
“我的好老婆!这次的客户,可是慕名着柏然的专业技术而来的,点名了要他亲力操刀设计,虽然地方是远了点,但是这也足够证明了你老公的建筑所是优秀的!再说了,咱婚礼场地不是早在半年前就预定了吗?婚纱礼服不都你亲自设计,难道你又把它们给卖出去了!”张恒说完自己的猜想,忙不跌停地走向陈晨的身边,求证的模样就像小学生认真听老师讲解疑惑。
对于【又】,陈晨是有前科的。她设计的婚纱素来以简约大气为主,关键是独一无二的。本来早在半年前就该结的婚,可是陈晨挨不住客户对婚纱的喜爱之情,心肠超柔软的她背着张恒把婚纱给卖了出去。新郎是在结婚前三天晓得的。
“see you !”陈晨露出个标准的微笑,表示不想和他多说话。提着包包,踩着高跟鞋,背影柔美地离开。许是怕弄坏了新做的指甲,就连开门都是背靠背的。
张恒宠溺地看着她离去,似乎心满意足。还会生气就证明还在乎着,不是吗?
记忆中的路线,记忆中的街巷,记忆中低矮的平房,和低矮的灌木、翠绿的草丛。
都是记忆中的光景。
那时,都还是石子路。
夏洛桐走在灰色的水泥石子路上,目之所及的都不再是当年的那时。
她蹦蹦跳跳地跳入爷爷的怀中,爸爸和妈妈走在后头的小石子铺成的路上。
梧桐长得很高,很老。是秋的来临,所以树上的留叶并不太多。它的枝干已然赶超了背后的屋厝。屋厝整修过,不似想象中老旧。小镇因背靠山落和一森林,现也成为旅游小热门。许多像爷爷的屋厝也改变成了民宿。
桐,源于梧桐。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夏洛桐捡起了落在地上渐黄的梧桐叶,比掌大。看不清落叶的脉络,也看不清它是历经几个春秋。
她向身后的屋厝走去,门上挂着个锁,锁是开着的。敞开着大门便见庭院里头一大的缸子,缸上是一簇不知名的绿植,夏洛桐记得以往的夏天,那里曾开出粉嫩的莲花。
没人。
她在来之前,便早早地联系了之前的房屋的所有者。
那人却在前些日子里说,房子已被转卖。
“那你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他说要修缮,设计师可能晓得他的联系方式吧!”
这是夏洛桐最后得知的消息。
她朝里探了探头,里屋传来些许动静。许是修缮的屋主或者设计师?
夏洛桐决定守株待兔,蹲坐在门槛上,托着腮帮,静静地看着脱了皮的梧桐树,和风吹散一地的落叶,还有不远处举着某某旅行社旗子的旅行者。
陈柏然观摩了整个房子,他的心里已有大致的构造,收起咬着的笔帽。咬笔帽的习惯是那个人教会的,特别不好的习惯,而他也懒得改了。
这年头带锁的门不多了,陈柏然拉过铁门,铁门拉过的声响惊起沉思打盹的人。
夏洛桐愣是站起身,激动地拉着他的衣袖,“你好,”
是久坐而麻痹吧,夏洛桐站立不稳地踉跄后退。
陈柏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本是举手之劳的帮扶,却在下一刻眼神汇聚时,怔怔不言语。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让夏洛桐眉头渐锁,唇齿间尚未清晰吐字,手腕便被狠狠放下。
陈柏然冷哼而道,“几年未见,这随便拉人的本性倒是一点都不改!”
夏洛桐抿了抿唇,并不打算多作解释,确实是她太过心急。
陈柏然锁上了门,提着公文包下了阶梯,踩过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算是给予宁静的对峙一个完美的解释。
等等,他有钥匙!
夏洛桐猛啪个智商犯浑的脑门,饥不择路地小跑跟上。她记得她是参加百米运动会的人,为什么跑出个八百米的及格线路呢?眼看着陈柏然打开了车门,公文包顺势扔到副驾驶,车门随即关上。
“等一等!等……”
她扬手叫道,却只能目送车子离去,汽车的尾气追随尘土扬起于天地间,落败地坐在马路中间。
“你为什么不等一下我呢?就一下!”
她是坐在马路上耍无赖?
陈柏然后视镜清晰地看到她落败的模样,对于她的出现,心里多少是讶异的。难不成是张恒设的骗局?他大胆地臆测,显然不顾当事人的意愿。
“好你个张恒,”他嘴上低声咒骂,而嘴角却不经意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不温不火。
夏洛桐回到酒店,乔荞网上订的星级酒店,说是交通便利地理位置优越,最主要的是不怕有人拿没信号搪塞。
还没来得及整理五味杂陈的心情,乔荞的视频电话又来了。
“怎么样了,桐桐,事办得如何了!”
“有些波折,但应该还好。”
隔着门板,房外是有节奏的叩击声。
“乔荞,我先去拿个餐!”夏洛桐从小镇回到酒店后,颗粒无进,便订了酒店的餐食。
“什么!你居然这个点还没吃饭!……”乔荞隔着屏幕喋喋不休,却也只能恐吓而已。
夏洛桐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头发是刚洗不久的,自然垂落在肩上,散落的水滴和于白色的毛巾。服务生斯文有礼地将餐食递给了她,并嘱托了几句。
彼时,对面811的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俊朗倜傥,简单的灰色休闲套装穿在他的身上是那么的合身与帅气——陈柏然。
他怎么也住在这!
陈柏然抬头看了对面的812声响。冷漠的眸子再也解读不了再多的言语。
“嗨,”夏洛桐想了想,还是礼貌性问好。
可是回应她的只是关门的声音。夏洛桐杵在门边上,悻悻地带上门。
陈柏然本想出门,谁料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竟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现在他是有足够的理由起诉张恒了。
这账回去再一起算,他打定主意。
是夜,一道走廊,两堵墙,两颗心事,同样的辗转不得入眠。
清凉的霓虹灯下是一际际闪光灯呼啸而过的奔驰,谁和谁的余生相许,谁和谁的陌路相弛。
次日。七时五分。
陈柏然换了身休闲的运动装,今天的计划是登山,她呢?心里竟闪过一丝不期而遇的念头。很快,念头随着开门之后,停下了步伐。
一个女人,坐在房门左边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屈膝,肘部抵在膝盖处,撑着腮帮,狭长的睫毛静静地悬挂在那对会说话的眼,粉嫩的脸颊,和从前一样的素面朝天,高挺的鼻梁上依稀可见的小雀斑,真实的自然。
陈柏然慢慢蹲下双膝,修长的手指慢慢想要靠近,那滑落在脸颊上的发丝,什么时候染的发?什么时候坐在这的?七年了,这个人就不曾离去脑海,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该死的!竟还未察觉?
陈柏然缩回了手,站起身,一抹邪魅的笑意从嘴角一闪而过,似乎即将进行一场恶作剧。
他轻轻地又开了门,然后下一秒,重重地把门砰上,夹带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夏洛桐果然被惊醒。
她捧着自己的脸颊,眼睛略带惺忪的仰视噪声的制造者,陈柏然并没有给她直视的机会,转身而过,只有颀长的背影。
“我怎么睡着了!”
夏洛桐一边自责,一边叫住了他,“陈柏然,”
这是七年后她第一次直唤他的全名,在他的面前。
男子停下脚步,双手环抱胸前,侧身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反问,“我们认识吗?”
“我!”夏洛桐双拳微握,他是故意的吗?还是真的忘了自己了,在一番反问之后底气不足地说,“现在就认识了。”
“那房子是你负责的吗?”
“可以告诉我屋主的联系方式吗?”
“实在不行,可以帮我引荐吗?”
她的三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回答。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当着前任的面,找有个房子的现任吗?还是说,这是你想刻意引起我的注意力!”他怒气冲冲地诘问,天晓得他是发哪门子的醋!
“我,”
夏洛桐的解释才出了一个主语,陈柏然随即转身离去。
我只是想买下那个房子,陈柏然,你知道?这七年,支撑我努力下去的念头,一个是它,一个是你!它是可以用金钱就可以办成的事,而你……还会是我可以触手可及的阳光吗?
她怔怔地看着熟悉的背影慢慢地消逝在瞳孔里,紧咬唇瓣,不得言语,仿佛此刻的语言是那么苍白而无助。心中的挂念会稳稳地落在地面上蒸发成干,还是会再度吞噬于心里,发酵成苦涩的焦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