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月一号到九月七号，黎若整整在粉丝群里潜伏了一个礼拜，每天除了给赵寒阳刷帖子就是看群里人分享抓拍的图片，连他后颈上哪儿有痣都一清二楚，直到他在一群人不懈的努力之下登顶了新生风云榜榜首，黎若还一次都没有见到过他。
群里也没有消息。
真的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去一班找人打听，那个胖胖的眯眯眼男生，黎若昔日的初中同学怜悯地看着她：“连你也入坑了？这年头的女人啊……”还不住地摇头。
尽管心中大声呼喊着“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但无法为自己辩解的黎若，仍然是挤出了一丝苦笑：“拜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他，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学校吗？”
“哎，”熊元徵叹了口气，“看在你我同学一场，就告诉你吧，他请了长假，老班说他下礼拜一会来吧。但是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们班门口该堵成事故现场了。”
“好的，谢谢你。”黎若真是感激涕零，她到底是撞了怎样一尊大佛啊，来上个学还要择日而为，真是难为他了。
旁边走廊喧闹，两人都没有注意，不远处有一个脚步顿了顿，才又走开。
晚上黎若回到家里，做了一小会作业后，看着时钟已转向八点，便拿出前些天买的，以及张轻轻友情赞助的化妆品，往自己脸上一阵涂抹，虽然技艺不精，但是好在人样貌端正，皮肤底子好，加上初学者总是小心翼翼害怕出错，就这样画了一个在美颜摄像头下看得过去的淡妆，坐到了电脑前。
忘记说，这个摄像头是张轻轻的。
黎若有点怀疑张轻轻劝说她做视频，是蓄谋已久。
但是以小姐妹的性格，多半是为了好玩，而她正需要赚钱，也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了。
按照明旻哥给她的流程，她点开了5699的网站，开始玩一些小孩子会喜欢的益智解谜和冒险类游戏，由于之前打通关过，再配上恰到好处的趣味解说，做得还算比较顺利。
就是进来的人看两眼又走了，该怎么留住观众呢？
保险起见，她开播就录了屏。张明旻告诉过黎若，一个网站出不了头可以把录制视频投给一些自媒体，这样也可以给自己带来流量，毕竟没人能一下子就火起来，那些网红出名前多少都经历过一段黑暗时期的。
周六下午，有人在她的视频上发了一条弹幕：主播平时几点开播？我要推荐给我侄女看，叫她别玩那些换装游戏了。
黎若紧张得差点咬了舌头：“把左边的抽屉拉开，拿出一把钥匙……刚，刚才我看到有一位朋友问几点开播，我平常是周五晚上和周末的下午在，欢迎来玩哦。”
那个人没有再说话，由于周末流量大，房间游客数一直在2到11之间来回变动，也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黎若紧张地播完了一个下午，一合上电脑就给张轻轻打电话。
“今天有人给我发弹幕了，天啊，好激动。”
“太好了，但是你为什么不用电脑视频让我看看你激动的小脸？”
“我不能开机，我的好运会跑走的。”
“什么鬼逻辑。”张轻轻知道黎若一控制不住心情就会开始说些胡话，懒得去纠正她要相信科学。两人又扯了一些有的没的。这时黎家门锁响了。
“咔哒”。
有人在门外谈笑，推动着防盗门。
黎妈妈在厨房爆炒，似乎还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来，中年男人沉厚的声音响起，“老婆，再加两个菜，今天有客。”
黎若脸上一片僵硬，喜悦之情消失殆尽。
“我爸回来了。”
张轻轻放下电话，就发现她哥站在她房间门口，已不知道看了多久。
张明旻一看他妹就是在跟黎若打电话，心知两个小妮子在讨论直播的事情，这碗社会饭并不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吃的，他也只能尽量多为两人多做一点事。
虽然现在直播的是若若，但他很清楚，张轻轻对这行更感兴趣，而且恐怕她并不只是想玩玩这么简单。
张明旻撑着门，嘴角一丝淡笑，“你跟若若打完电话了？”
“嗯是啊，啊哥你现在不能找她！”
不愧是兄妹，张轻轻一眼就看穿张明旻准备要给黎若打电话，不过若若现在心情肯定不是太好，所以她这个闺蜜，必须站出来维护她。
“为什么？”
“她……她爸回来了。”
“哦……那她现在应该很忙，那我晚点再找她吧。”张明旻并不知道黎若家里那些破事，只以为是黎父很少回家，所以黎若现在是激动地缠着爸爸，正在享受温馨的亲情时光，没空来理会他。
张轻轻不能明言，又不想哥哥误会黎若，只好欲盖弥彰地加上一句，“她们家今晚有客人。”
张明旻看着妹妹欲言又止的样子，疑问在喉边滚了几滚，终究是没有出口。
以后会有机会的，让她们自己说吧。
黎若看过妈妈年轻时的样子，那是她小学二年级的夏天，外婆给她看一张二十年前的合影，逗她说：“若若，知道哪个是妈妈吗？”
照片上只有王家四口人，除了外公外婆就是妈妈和小姨，她怎么会认不出？黎若自信地指着左边那个微微有点丰满的女孩子，仰起头等待着外婆的夸奖，谁知却等来了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妈妈不知从哪里出现，红着眼眶，狠狠地盯着她：
“黎若，你是我的女儿，你怎么能连你妈都认不出？”
掌印在小女孩娇嫩的脸蛋上留下了重重的红痕，黎若捂着火辣辣的颊侧，呆滞地望着她妈，不知所措。
妈妈，看起来好可怕啊。
外婆心疼地抱住小黎若，遍布皱纹的枯手护住她的双肩，抚摸着她懵懂的脸。
“小娜，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拿孩子撒什么气呢？孩子是无辜的啊。”
王娜冷笑，那时她已经发胖了，脸上的赘肉堆积到脖颈，说起话来一层推着一层颤抖，“这小孩身上流着黎耀光的血，能是什么好东西？妈，你知道黎耀光怎么对我的吗？他把那个女人带到家里来，他们两个睡在我的床上，为了逼我离婚，他甚至还找人打我！”
王娜挽起袖子——这是她被出轨后做了无数遍的事，即是一面在炎热的夏天穿着长袖掩盖疤痕，一面逢人便要扯起袖子展示伤疤：“妈，你看，这就是他对我做的。还有，还有那个女人，你知道他跟谁在一起了吗？哈哈哈哈哈，真的是笑死人了，她来过我家那么多次，她还叫我师母！”
外婆沉默着，只是抱紧小黎若的手颤抖了起来。黎若摸了摸耳边的一滴水，奇怪，她们没有坐在空调下面啊。
“他跟自己的学生搞在一起了！”
妈妈的面目突然扭曲，黎若痛苦地合上眼睛，睁开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出现了爸爸的样子。
“那就离婚啊！”爸爸踩着一地碎片，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妈妈。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忍耐这个女人已经够久了，好话说尽，她也不肯离婚，要他亲自对她动手，作为一个斯文人，他却又做不出来，能够想到的恶毒办法都试了一遍，再来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为了他的前途恶性事件却又绝对不能发生，于是只能是这么僵持着，偏生他想冷处理，却又不行，王娜的性格，看见他就要摆脸色，讲话又刻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一旦他提到离婚两个字，她永远只会一脸讥讽地回复他：
“你想得美！”
和这样的女人没法沟通，黎耀光和王娜僵持了三个月，终于还是败下阵来，毕竟王娜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员，他却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副教授，他手头上还有一堆项目要做，文章要写，经不起这样耗心耗力的家庭战争。
在黎若的记忆里，三年级的时候，爸爸就搬出了家，她知道他在外面有了一个新的家庭，但是奇怪的是，她问起妈妈来，妈妈却说和爸爸没有离婚。
可是这个家，也已经不像一个家了。爸爸依然会回家，可是只有在带同事，朋友回来的时候，会向那些人介绍说，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女儿。
那些人一走，他就一个人睡到客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完全不理会她们母女。
黎若大一点的时候，爸爸接过她出来一次，但是那时的黎若，已经明白出轨是什么意思，所以即便爸爸给她买了新衣服，新手机，还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她也没有对父亲露出半分笑脸。
黎耀光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也想到王娜在女儿的教育过程中，是怎样的煽风点火。
从此以后，只是定期给女儿转入一笔抚养费，再没和她单独相处过。
黎若擦干净脸上直播的妆，对着镜子照了照，抿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她要去见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