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榻上醒来，不过正午时分。
七月盛夏蝉鸣不休，屋子里放七八桶冰也抵不住暑气。
云卿捏着眉心轻唤：“青铃？”
青铃放下手中的刺绣从外间小跑进来，道：“帝姬，奴婢在。”
“更衣，去华清宫看看贵妃娘娘。”
“帝姬去看贵妃？”
“二帝姬生辰，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去凑个热闹罢？这才正午，不晚。”
云卿坐在梳妆镜前，拈起一枚桃花样式的花钿贴在额前。
饶是二帝姬生辰，她去得再晚也无人敢怪罪。
这大玄建朝一百多年，唯有玄铭宗苏梓旭无皇子继承大统，只能从几位帝姬中挑选太女继位，云卿作为先皇后唯一子嗣，是最有资格的，然而玄铭宗迟迟未立太女，后宫其他几位帝姬不由得争一争。
贵妃娘娘居于妃位多年，二帝姬云意和四帝姬云韶同云卿差的不过是嫡出身份。
宁嫔是苗疆女子，可惜去年冬日里伤寒死去，苗疆不管不问，陛下也丝毫不在意三帝姬云间。
待帝姬及笄，可同官员上朝议事。
过了秋日，云卿便可以位列朝堂，宫外也会有自己的府邸。
云卿从铜镜中看见书台上的佛手香，眉头一皱，道：“昭阳宫不必摆放那些香物。”
“回帝姬，这是沈丞相从宫外送进来的，说是沈小姐喜欢，想着帝姬也会钟意。既然帝姬不喜，那奴婢待会儿就把它放到偏殿罢。”
“舅舅送来的？”云卿清冷的容颜染上胭脂色，娇俏妩媚了不少。
青铃替她戴上一支步摇，左右看了一番，才道：“丞相给二帝姬送贺礼时让老嬷嬷送来的。”
云卿凤眸含笑，道：“想来是我多日没出宫去看遥姐姐，她嘴上不好说，才让舅舅送来这个提醒我。罢了，今日就不去华清宫了，出宫去丞相府。”
“那奴婢去备马车。”
青铃抱着佛手香退出内室。
云卿边等边在桌前练了几篇小字，忽地想起过几日桓尘就要从云梦泽回来，似乎某位镇守边疆的将军也要从云中回长安了。
她虽是心里想着，但笔已在纸上勾出那人的名字。
恍然回神，那素白的纸上用簪花小楷写着“墨夷”二字。
云卿手腕一抖，写毁了第三个字。
青铃来伺候她时，那位才离开半年，这转眼将近五年。
不知人依旧否？
以往在昭阳宫陪她的少年成了何模样？
思绪乱飞，心境如麻。
青铃进来便看见云卿站在桌边，凤眸里似乎闪着光，向来不爱笑的帝姬唇角还有了一抹弧度。
青铃不明就里，道：“帝姬？”
“嗯？”云卿回过神，将狼毫笔蘸着墨染黑那两个字，又道：“走罢。”
“是。”青铃挑起珠帘好让云卿穿过内室门。
马车行过宫道出了宫门，向着城东相府而去。
路上行人少，马车一路通畅。
丞相府前更是冷清，达官贵人的家门口，不长眼地东西才会闹腾。
马车从侧门进入，直到后院才停下来。
青铃还未扶她，云卿就从车上钻了下来，快步走到南阁前，檐下挂了个清风铃，云卿抬手扯了下蓝色穗子。
屋里的人听见后开了个侧窗探出头来道：“云卿，你来了。”
“遥姐姐是在练琴还是临摹书画？”
云卿边说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阁内放着几盆茶花，还有只猫趴在花旁酣睡。
沈遥也坐在窗边手上拿着本琴谱，阳光透窗落在她身上，端得是温婉贤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长安城的纨绔也听得丞相千金的美名，又思量着自己浪荡身份不敢上前，每逢沈遥也出府，偷看的人不少，搭话的人一个也无。
云卿进屋稍解外衣，衣裳松松垮垮地坐到沈遥也身边，手上摸了把团扇给她扇风。
沈遥也一手拿着琴谱，一手推了盏茶给云卿，道：“怎么今日出宫了？”
“前几天父皇撂了件事给我，这才办完不就来看遥姐姐了吗？”云卿抿了口茶，又道：“云意今日生辰，宴席从早上办到现在，宫里闹腾的很。”
“她明年今日就十五岁了。”
云卿靠在太师椅上，思索了一番才道：“总归是我早些及笄，先入朝堂一步，再者父皇现无皇子，过几年就不一定了。”
“那日家里来了几个大臣同父亲议论，听他们的意思，有能力者上位呢。”
“父皇还年轻。”
“你不争，若云意成了太女，你还有活路吗？”
云卿耸肩，道：“身不由己，这可是他们逼我争的。”
沈遥也放下琴谱，面上也带了几分忧愁，道：“你我若是个普通人家，也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又有人来提亲了？”
“嗯。早上来了个扶风人，母亲回绝了他。”
“舅舅只有你一个女儿，定是舍不得这么早嫁了你的，不过才及笄三个月，尚早。”
“隔壁陆尚书的女儿还未及笄就许配给了一个武陵郡的，只等及笄就过门。”
云卿扇风的劲儿大了些，吹起沈遥也额角碎发，她夺过团扇给云卿扇了起来。
云卿道：“听遥姐姐这意思，有些羡慕？”
“呸，人家是两情相悦，才早早的定了终身，免得旁人抢了去。”
云卿挑眉，道：“遥姐姐若是遇见了，我求一道圣旨绑着你们，逃都逃不掉的。”
“明日是七巧节。”
云卿“噗嗤”一笑：“遥姐姐这就等不及了？方才还说是烦心事……”
话还未说完，扇风迎面而来，吹得她睁不开眼才住了口。
“那你出不出来？”
云卿端起茶盏猛喝一口，整理好衣裳起身告辞：“那黄昏落下时，我还在城西胭脂铺等遥姐姐，可别走错了。”
“我的胭脂都在你铺子里买的，还会走错了？”
二人坐在一起看了会琴谱，云卿才离开。
沈遥也站起身才送到门口，云卿就挥手让她回去：“外面热得很。”
“马车上的冰若是化了，就从府里搬几桶。”
“青铃备好了，遥姐姐不用担心。”
“嗯。”沈遥也捏着团扇站在门口看着她钻进马车。
马车从相府后门离开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