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墙斑驳,深黛的瓦萧索。门庭旁边站着个美郎君,穿汉家衣裳,牵一儿抱一女,浅色的瞳仁里盈着一层浅浅的笑意,温柔安和的不像话。
“阿兄!”
小川把这一声喊的惊天地泣鬼神,因为要把八年没有再叫出口的遗憾失落全部弥补。
小川心里满足否暂且不表,这一吼倒是让美郎君怀里的胖娃娃惊到了,哭得也是惊天地泣鬼神。
美郎君和牵着的一儿手忙脚乱的哄着胖娃娃,从门庭里边又奔出来一个年轻女子,手里还拿把柴刀,满脸慌张:“怎么了怎么了?”
小川心里冒了一阵酸泡泡。
这和她想象的,兄妹俩久别重逢抱头痛哭不一样啊。
小川尴尬无措的站在那,怕惊扰了什么。可竟然没有想到,那个人是哥哥啊。
年轻女子阮娘哄好胖娃娃,在安和背上捶了下,低声咬耳朵:“妹妹来了,你怎么还把妹妹晾一边。”
却不晓得小川耳力太好,听到这话越发无措,只能装作若无其事:“阿兄,都怪我太激动了。”
安和一拍额头,“嗨,瞧我!”他把两个孩子都交给阮娘,“你带孩子们先进去,我陪妹妹去外边走一走。小丫头八年没见我了,肯定有好多话和我说。”
阮娘温柔的点点头:“知道了,那你和妹妹别太忘我,家里还做了饭的。”
安和随便应和两声,拉着小川就往外边走。
“小川,你好像不那么高兴?”安和拐出巷子便问道。
小川微笑说:“哪有啊,我这么久没见到阿兄了,想念你极了,怎么会不高兴?”
见到阿兄,心喜非常。
阿兄身旁有了佳人,家人,却很不是滋味。
安和捏了把小川的脸颊,“我是你大兄,你从小被我养大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吗。”他把已经长到他胸前的女孩子揽进怀里,“我是你的阿兄,一直是,永远都是。”
小川的眼鼻突然都很酸涩,这是受了多么大的刺激才这样难受。她喉头梗着,声音埋在胸腔里闷闷的震动着:“阿兄,我不喜欢阮娘。”
“我知道。”
“你知道?”
“没有关系,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小川可以不用装作喜欢的样子对待不喜欢的人呀。有阿兄在呢。”男人美丽的眉眼却很快黯淡下来,“就是我的小川回到西域了,也要由着性子生活。可是,你要一直这个样子了,我又放心不下。”
小川手揪住了安和胸口的衣衫,“嘿嘿”一笑:“那阿兄和我回家好不好?有阿兄在,我就可以一直肆无忌惮呢。”
就像,八年前一样的,有阿兄护着的日子。就算把天捅破了窟窿也有人给兜着的日子。
安和浅色的瞳仁里温柔的波光粼粼,却不作许诺。
小川和阿兄如出一辙的浅色瞳仁颤栗着:“阮娘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川的眼泪哗哗往下掉,口中不停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呀。
“阿兄不回家,更多的人才能回家。”安和的手落在小川发顶,带着怜惜的意味轻抚。
可是,安和和小川中间隔着整整八年的时光,八年前的小川是轻纵妄为,快意洒脱的小川,现在的小川却是王庭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其实,小川很早之前就知道,阿兄再也回不到那片草茵水美的故土。
从他乌发霜衣,到年老耄耋,死了也在另一片大地上化为一坯尘土。连魂灵也被禁锢在陌生的土地上,再也不能回到至亲至切的土地。
从他踏上前往大泱的路起,到带着国书谒见大泱皇帝,在僻静的偃城郊野找到一所小小的居所为终止。
这是生离。
也是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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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和,系西域楼兰国王子,通西之路居功,大泱皇帝特下恩旨,准许楼兰国安和入大泱国京为生。
其实,是做质子。
是楼兰和大泱交易的一个,抵押。
是一个分量不小的筹码。
但,仅此而已。
小川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不愿意抽离,只听见甲兵交击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