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挨到了过年。
张运生一邀请我去他家过年，我立马就驴下坡。几乎都没有半句客气话，我就飞奔着去了他家。
那个处在狮子沟的一座别墅，很是吸引人。至少要比当年在团河矿的那个偏厦子勾人多了。
我不是乐意这么瞎说，因为我跟张运生有感情。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些老。老得特别念旧，可旧友几乎都在团河煤矿。
运生有个小姨子名叫小雨，也过来在他们家过年。我无法把目光从这个小雨身上挪开，就让翠琴嫂子看出了破绽。
真的，我已经太久太久没能接触女色。
原来是因为没有和女性有过身体上的接触，还没觉得什么。可后来被一个叫小红的女子接触了。离开那个村子，我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粘住过任何美好。
又离开了那个刚刚赶完集的村子，新添了一个什么小花！我满眼睛都是隆冬，仅有的一点亮色就是被称之为残雪的东西，特别难看。
女孩儿，就非得是长得一个模样吗？
自打从那个偏僻山村回到单位宿舍之后我的内心就变了样，最近又有很长时间我梦见的女子不再是小红了。甚至一两回，我还梦见了我们信息科里的那个姑娘。梦见我们信息科里的，就让我白天一看她心里就不得劲儿。
我多想赶紧处个对象呀。
何况就在这之前我赶集，都泣不成声了。
渴望摆脱小红，又加上了一个什么小花。一个活着的跟小红一模一样的，无法不让人遐想的小花。
看那意思这个小花也不是姑娘了，尽管我明白姑娘的羞涩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可，小花，肯扶一个陌生的酒鬼，是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我必须把一切都摆脱掉，重新开始！
因此，我就刻意拿眼睛去看小雨。一开始，也不是因为心里真的对她特别有意思。没意思就不能看吗？我必须摆脱掉什么小红，还加上了一个什么小花！
也许成习惯了吧？我没事儿了就爱看一看小雨。
有那么一个空闲，正赶上只我跟翠琴嫂子。翠琴嫂子就对我说：“明义，我看你对小雨有点儿意思呢。”
我的脸就红了，心说自己咋这没出息。在外面把什么小花错认成小红。这到了人家家里，小雨跟那个小红的模样可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呀。咋还！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能这样。
再说，那是人家的妹妹呢！
翠琴嫂子就笑，她说：“明义，咋还不好意思了，这怕啥。小雨也没对象。你要是真有意，我就跟她说说。咱们这就叫亲上加亲。咋样？”
我说：“我就怕配不上人家。”
翠琴嫂子说：“小雨连工作都没有，还有啥牛的？她就是在个小煤窑里当会计。你要是不嫌弃她没工作，这个事儿我去说。”
我连忙表态：“不嫌弃不嫌弃。你看我这个模样，猪头猪脑的，哪还能嫌弃人家呢？嫂子，那我就先谢谢了！”
真的，我有好长时间没咋关注过任何美女了。我心里的美女都变成了小红。难道，只有她这一种模样的美女才算是美女吗？
我看小雨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口渴，心脏能狂跳到一百六。我没有把这归结为赶集时候我多喝了酒，或者这是身体的一种反抗。
那一瞬间我几乎都能丧命了，因此上翠琴嫂子的话就像是一大片荒漠忽然承受了无法遏制的烈雨。
这个女孩就叫小雨。
她比小红矮了一点儿，深眼窝，高鼻梁。如果把头发染黄了，没人分得清她是俄罗斯人还是中国人。这一种算作是另类的美也真压迫人，我感觉到了窒息。并且我改变了自己审美的一贯性，以为因此可以彻底忘掉小红。
或者那个一闪而过的什么小花！
过年那天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老爸。我老爸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说他知道我心里苦，心里苦才更应该回家。他说他为了让我回家好好过年，早就跟那些没眼色的老工友打好招呼。他说我回家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说出伤害我的话。甚至，他都想好了初二就陪我去登我们家附近的一座山，那座山在整个国家里都很有名。山里面还生长着十二棵野生的据说有上千年历史的樱花树。
我妈说：“明义呀，你咋不回家呢？去老张家了？唉这大了还给人家添麻烦。我跟你张婶说两句。”我就把电话递给了张婶，结果她们俩唠了整整四十分钟。
我不知道是运生教的还是张婶听错了，她跟我妈说我之所以不回家来他们这儿过年，是因为要跟一个矿主谈什么项目。我妈，她就是那个傻乎乎的小郝，啥话都当真。
我妈对我说：“怪不得呀明义，想不到你还学会深沉了。我高兴，我支持你。谈项目吧，放开心去谈。回不回家妈也不挑你，你这是干大事呢。你别把你们单位的那个什么局长忒当回事儿，有啥牛的？你妈我一辈子都没工作，又咋地了？信息科就信息科，没人管你你就干你自己的事业。哪天还不稀得跟他干了呢，离了金刚钻还就不揽瓷器活了？别怕，别像你爸似的，年年弄什么先进工作者，狗屁用都不管。现在你爸按工人的待遇开钱，一个月少拿好几百块。那个先进工作者管用吗？不管。”
张运生进屋打个岔，才总算把我从电话里解救出来。于是我们去吃饭，也就是喝酒。
有很多事还是留给以后再说吧，一块都说了就没意思了。我是说，我在运生家过了一个特别有意义的春节，并且这个春节还影响了我的整个人生。
首先我作为一个矿工子弟，对小雨、工作在矿山上的小雨有了一种特别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使得我第一次求运生，就使得我认识了一个煤老板高哥。我给高哥代销煤，挣到了钱。我用挣到的钱捯饬了自己，重新在单位里树立起了信心。这个过程现在说起来也许就是那么十几个字，当时那可是一段足够回味的时间隧道。
就是这两个原因。一是我跟张运生说了个事儿，准备捞点儿外快，张运生就给我介绍了一个高哥。高哥曾经是一位小学老师，知识分子。我一向对知识分子特别敬重，尤其是老师。我就不能对不住他，尽管开始的时候仅仅是个客情。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更重要了。
小雨在一个小煤矿当会计，我就感觉到了特别严重的危机。那地方我熟悉，我就是在煤矿里长大的。首先小雨可能不是知识分子，喜欢那种直接的方式。而这些正是那些矿工子弟最喜欢实施的伎俩。他们死缠烂打的功夫我可是望尘莫及。而他们为了目的实行的那些诡计更是非人所思。
比如说，就我的一个邻居大哥，为了追一个女孩儿假装制造了一起车祸。车祸的女主角正是那女孩儿。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掌握好的分寸，恰好是轻伤。他就整天一是对受害者负责，二是表达善意，三是，反正。小姑娘伤好了就跟大哥谈恋爱，后来成了大嫂。
我得，经常去跟小雨约会呀，得向所有的人明示这是我的。因此，我也得，不得不，经常性地请假。最好的办法就是泡病号。
反正那会儿的事情在这里，我也只能说个大概。以后还有专门的章节来说一说我跟这个小雨的事情，现在我还顾不得说这些事。现在我想说的是，我怎么会、怎么可能，在已经转变了思想之后的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咋还突然地溜之乎也了呢？
这看起来很简单，其实有一个内心里特别挣扎的漫长过程。这一种漫长不仅仅是指时间上的。
首先，不知道是因为跟小雨处上了对象还是因为要在单位里表达自己的心情，我就渴望改变。我喜欢上了穿着。尽管我也读过曾国藩那句话，说什么真美人不甚求珠翠真书家不甚求笔墨，一直装模作样很朴实。其次，就是我忘了韬光养晦，喜欢在喝了酒之后随便发表一些气壮胆足的言论。
这一些外在的变化也没有人提醒我。
不包括小雨。但是，小雨的规劝在我看来，是她谦虚。
或者说是低调。
但根本上我都给当成了小姑娘的言论，不足挂齿。
男女男女，都是男先女后。我是个男人，还是个科长。
信息科也是科。况且，我有了钱。
按照某一家言论所说的，花了钱就能更多地带回来钱。我还在电视上见过一个年轻小伙儿对一大堆肯定是的成功人物讲述他自己怎么肯花钱现在多么有钱，一阵阵真诚的掌声和一对对发绿的目光都在证明该小伙儿的英明。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可以跑到电视上挣钱。我在这个局，局长是老大，这我忍。要是再找出第二个来跟我比划，我还真就不服呢！
反正这就是，在春暖花开的某一天，我心情愉悦。泡了几天病假之后又赚了一笔外快，赚钱之方法也是简单得连我自己都以为是假的。我不过是找了几个相关人物喝了几天酒，还在某个宾馆里打了几天麻将。所不敢的仅仅是没找小姐，给他们找我也没找。这不是说我正经了，而是小红那个事儿让我做了病。
我怕做了病就努力拒绝开一切跟小红有关的事物，哪怕是相似呢。我曾经想过很久，要不是因为赶集碰上了一个我一下错认的小花，也许我就不可能如此地迫不及待吧？
这病还没好又有一个小雨。
我回到局里不是上班，而是想要继续续几天病假。那是春暖花开后的某一天，有笔钱刚到手，我准备花一些。
花钱也需要时间。我总不能憋在单位里一个劲儿狂打电话找些不相干的人来帮助我花钱吧？花钱得花在正地方，我还准备着结婚呢。嘻嘻。
回到局里住的那一天，晚上，我实在没事儿。我也是高兴，就也看不进书。在单身宿舍耗到晚上饭点儿，我想起了小徐。真的，我已经有好久没跟小徐一起喝酒了。我还差小徐一个人情呢。那一天要不是小徐把我及时送到医院，说不定我还就真傻了。说不定这会儿就猫在我们团河矿里的那个居民小区的小平房里，只对着小郝说傻话。
小郝，也就是我妈，还不得天天哭鼻子？她本来就爱哭嘛，看个电视还会哭得上不来气儿。
我选了雨泽县最好的一家烧烤店，心说就我们俩，喝茅台又能花多少？再说一吃烧烤他准是只喝啤酒，啤酒最好的也不过是四块钱（那时候就这个破物价他们还嫌高呢！），喝十瓶就能把我俩撑得要死。算个屁事儿呀。我们俩去吃烧烤。
我们单位有一大堆人都在那儿吃烧烤。
要是在冬天那个时候，我扭身就走了。但现在不比往时，我心胸宽阔了。我心想反正都是一个单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躲着他们算哪回事儿呀？我就带着小徐，大咧咧地跟他们一起坐在了一块。我们一块吃烧烤。
一开始我一切都正常，架不住一瓶一瓶喝啤酒。我戴着的一块名表被这帮人传过来传过去，其中一个、也是科长就问我是不是从国外带回来的。我这人也是，要是说从国外带回来的也许就没事儿了。国外这东西便宜，我一个单身不会过也理所当然。可我不，我偏说就是刚刚买的，我挣着钱了。
我不知道自己都说了啥，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地把自己这些日子挣钱的过程都对他们做了交待。我只是觉得，在结束的时候，在大家一致对我吹捧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了一点点儿不安。这种不安又促使我主动去结账，反正那一桌子没少花。可能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但我一点儿也没犹豫。我这样做可能是潜意识里想要收买这一桌子人，让他们都能为我保守秘密。
临告别时那个科长说：“明义，就准备这么一直泡病号泡下去吗？”
我打着饱嗝，拍着他肩膀：“靠，不泡下去还回来上班呀？你脑子进水了老兄。泡下去，泡下去。我准备泡一辈子呢！”
这时候小徐接过来说：“科长你别听老吴的，他这个信息科忒闭塞，脑子乱了。就是挣这么点儿钱也把脑子弄乱了。科长，他马上就回来上班。哪能一个劲儿地泡下去呢？他是说气话呢。您也知道，这小子心情一直不大好。”
我说：“你心情才不好呢！”
科长拍了一下小徐：“小徐呀小徐。”
小徐的脸立刻白了，马上就说：“这都是吴明义亲口说的，他说他明天就正式上班了。他也没泡病号，他的肺炎还没好利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