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房东大嫂发生了不正当关系,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找小雨。
这是一段我自己努力幸福的日子,回想起来也算是我真正幸福的日子。矿难带给我的巨大痛苦,高哥带给我的对成功人物之蔑视,全都因为房东大嫂的抚慰而淡化。淡化到几乎想不起来。
我就让小雨和我的关系放任自流,甚至也不想老跟运生打电话。
我只是跟房东大嫂过着非常隐秘的生活,这样的二人世界很有些宗教意味。就像是某一种宗教里所宣扬的男女双修的密宗,我们接近了人类动物性之最朴实的部分。
每一天的太阳也不管什么事儿,但大地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繁衍生息。
有什么关系,有什么用?科长、副总、常务副总,一千、三万、管他几万!红尘里飞奔着两种动物,一种是雄性,一种是雌性。他们原本的意义只是繁衍生息,但他们之中横空出世了一个新品,说着各种各样的语言,把自己当成上帝。难道人的特殊就特殊在,他们能够掌控一切吗?
不能。
因为我知道不能,因为我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因为,尽管我跟房东大嫂的关系一直处在绝密状态,而现在的人都学会了宽容就不担心谁谁扯淡,我还是心怀忐忑。有一点儿负疚,有一点儿堕落,还有一点儿说不出来的凄凉。
我们永远不能代表那个万能的上帝。
但是,我们也无法确认彼此的关系。
如果是一头驴或者一匹马,在发情期干了此事,干完了也就跑了。那个雌性会生下孩子,也不必去管谁是老爹。
可我们是人类,人类就总需要得厘清一些关系。人类不厘清关系,就找不到相处之道。
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关系,不是情人,也不是单纯的那点生理需要。
我们整天纠缠在一起,因为金钱也都远在千里之外。
她根本就不想什么金钱,我呢此时最闹心的事情也全都跟金钱无关。
我们俩在一起,也没有出门的愿望。
因为我们俩都知道这见不得人,再说这个小屋也特别温馨。
有一天我可能是真傻了吧,还跟她说了我跟小雨的全部。我甚至说了我跟小雨,一次性事也没干成!她吃吃地笑,不相信。
可后来她信了。信了之后她说:“吴明义,那第一次,你咋还那熟练呢?”
我根本就没走脑子,马上回答说:“我嫖过娼!”
这一次她真正特别吃惊了,就像是看一个怪物。
她说:“什——么,你嫖过娼?你还是个小伙儿就嫖过娼?”
我只好对她说了我的那一次经历。
到了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这个房东大嫂更了解我了,从灵魂到肉体。这样的关系,确实太不正常了。但你说说,就人类这个德性,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够算绝对正常?
她知道我也知道,我不可能在这个出租屋里停留太久。
矿没有了,我还得继续找工作。我下一个工作也许就是千里之外,这让我们之间特别珍惜。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段日子,到底是谁为我制造了这么一段日子?
所谓的命,是不是就这样?
可为什么不让我俩有一个算得上正经人家里的人物才有的相见、相识、相亲、相爱呢?那种正常的过程正常走进彼此、乃至婚姻,才是社会真正的主旋律。才是社会真正需要的正能量。我明白人生,至少从小学到大学的老师们每年不少于一百次对我教育。加在一起,那就是不少于一千六百次的教育,还不包括我的老爸和老妈。这,真的不合适。
但我们俩是如此互相迷恋。
甚至都想不起来应该吵架或者,应该谈论一些发展至今的社会普遍存在的彻底唯物主义。甚至想不起来应该给对方买一点信物,以便在思念之时有所凭依。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凭依。
只有欢乐,没有痛苦。
她甚至不让我看到她的孩子。
她说孩子有他的遗传特征,看了会影响我跟她的感觉。她说这种感觉一变了味儿我就会马上消失了,她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留恋。即使毒药,也要吞下。
在她说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孩子的时候我就明白至少我的存在远远大于对于她来说的一种母性的存在。
我准备送她礼物。
我不能这样对她,先不说我是不是爱她。
也不说她是不是在补我未婚妻的空位。
如果我跟我的未婚妻情好愫密,就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弥补她的空位。
她说最好的礼物都存在了她的血里,也存进了她每天的呼吸里。
“就当人生就是这几天吧,啥也别管。也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她总是这样对我说,再也不提人生的苦难。
我就忘了时日。
或者是意识自动删除这一段时日,让我以为这一段时日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我们俩就像发情期的动物,干着这事。从根本上说这又跟动物完全不同。动物是为了结果,我俩是为了忘却。
也不是为了忘却。
那一天我累得啥也不想,包括说话。我只是听她搂着我絮絮叨叨,体会幸福的滋味。我以为幸福绝对不会戛然而止,更不会因为一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我不想接。
过一会儿又响了,她把手机递给我。
我准备关机她就说,接吧。
说不定是你哪个同学呢,你也不能老是这样。你要是老这样我会心疼,尽管我不是你的老婆。你明白我的话吗吴明义,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要出去闯一闯的。你带给我的快乐,就是现在停止,我这辈子也一样满足。难道我会抛开你大哥吗?咱们俩没结果。你不能连个电话都不敢接。有没有变化,咱们俩也都是快乐的。你说对不对吴明义?我就接了。
是高佩。
算了,还是啥也别说了。
这个故事写到这里就停住,也是个挺好的结局。
我真的正沉浸在幸福之中,远离尘世之外。高佩打来了一个电话。
我刚刚忘记金钱的滋味也好些日子不再花钱,却接到了高佩的电话。
我刚刚有点儿讨厌自己希望这一段的修正能够让我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健康点儿活着。
接到了高佩的电话。
这都是命。
是命就没有办法逃避。
是的,是命就没办法逃避。
但总有办法思考,给天定了的命加点儿分。
为什么连房东大嫂咋看我的那一眼都没有思考,就那么义无反顾?我接完了电话,啥也没说。房东大嫂也没问。之后,也忘了是第二、还是第三天。反正我也没跟房东大嫂打什么招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辞而别了。
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法跟房东大嫂打招呼。并且要做得干巴西脆!
我去长沙了。
尽管高佩给我打电话时房东大嫂在场,但我哪一天走还是对她保了密。我也闹不清楚这种动机是什么,这个小我四岁的房东大嫂依然天天要过来陪我。我就在那么一天,赶在她儿子在家她必须陪她儿子,就溜之乎也。
我去了长沙。
可我还应该跟小雨打声招呼,应该的。
即使我不准备跟小雨处了,这一声招呼也是应该打的。这不仅仅是个感情问题,也是一个礼貌问题。因为还有张运生呢。
我跟张运生,那可是真正的发小。
但是,我都没有。
也许仅仅因为我跟小雨在一起时总不能像我跟房东大嫂在一起时舒服自然,就没跟她打招呼吗?也许,我从看守所出来吃那顿饭小雨真的伤到了我,我就不愿意跟她打招呼?还有就是,因为这么多天了小雨既没有过来看过我也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就不能跟她打招呼?
那张运生呢?张运生得罪过我吗?总该跟张运生打个招呼吧?
这些东西全都成了不可追忆的往事,一眨巴眼我就到了长沙。就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长沙给我的第一感觉就俩字:泥泞。
一下长沙火车站我就懵了,那些连篇累牍的叫卖让我找不到北。
我这个个子在我们雨泽县是残废,到了长沙就很标准了。这很增加了一些自信。在我们雨泽县,我都不敢对我自己的模样产生什么自信。但现在换了个地方,还是个大地方,我的自信就被找回来了。
我戴着眼镜,脸也让室内工作折磨得刷白,正跟湖南人的肤色配套。
要命的是我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火车一进入湖南境内,大概是一到岳阳吧,湖南人就特别地多了起来。我还不知道湖南人原来这么好客,这么健谈。于是我就一扫独自一个人的寂寞,跟这些湖南人攀谈起来。
在车厢里,他们用湖南普通话问了我好多北京的自然风光,以及北海、前门、王府井。撒撒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我还是能听出一个大概。最后我听出来了,他们问得最多的还是毛主席纪念堂。
只是听不懂的声音慢慢就肯定成了噪音,我的头大了起来。这一种大头带着我疲惫的身子,我就下了火车。站在火车站出口处像个傻瓜。
我正急着呢,拿着手机跟高佩通电话,不知道这小子正在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观察我。
我也感觉到是高佩,心里挺纳闷。这小子穿得比我还花哨,走路就像高仓健。只可惜他的个子矮了一点点儿。
坐上车就进了晓塘大酒店,离火车站根本不远,绕了有二十分钟。我没跟他说话,也不想表态。这小子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天花乱坠了,还说是个什么农业项目。
如果是安利或者雅芳,我就明白了。
高佩拿出来一大堆证件,什么许可证、经营证、专项资金证,我一个也没有弄明白。高佩是高管,比我早来了一个多月。
本来就是看看,我最担心的是传销。我来到这儿看见不是传销,就放下心来,告诉高佩先别急。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公司确实非常正规,我不知道这仅仅是因为我对照高哥的矿业公司得出来的结论。
江湖上的事儿我其实一点也不懂,甚至都没有上网仔细查查这个公司的底细。
在我的眼睛里高佩是个智多星,更何况他还让那个老王大哥白送给我三万块钱。他要是傻,他老婆可能会信,我肯定不信。
可这个事儿,连他老婆都信了。
不然不可能让他来到数千里开外的长沙。
就是电视剧里常表现的那种正规公司,男女都是白领的摸样。内部一大间是会议室,可以坐一百多号人。
我看见了老总,一个敦敦实实的汉子。我还从啥事都征求高佩意见的老总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一到公司看见老总,看见老总跟高佩之间的亲密关系,我就非常踏实地睡个了个够。
其实直到敲出这些字的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所谓的正规公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