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毒辣，搜救行动热火朝天。
站在边缘的修士向下望去，能完整看见投在地下那硕大的影子。
还在地面上的仰视飘浮在上空的庞然大物，既敬仰又茫然，“这是什么啊！”
“龟岛，”一旁有个清脆的女声为他们解答了疑惑。岳西涧抬头望向鳌头顶上衣袂飘飘的身影，周围人便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是个身材健壮的蓬头修士，长得不高，远看像块树墩子。
“我派七长老惑道人的灵宠。”岳西涧神色复杂，通行符失灵，小秘境逾期关闭，今已是初八。连惑长老都来了……昨夜里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究竟是怎么回事？
…………
“真是怀念，”黄丙用手肘碰了碰毫无反应的玄乙，“你有没有觉得小秘境变了？”
彼时玄乙正操控着其灵宠蜂雀四处搜罗受困弟子踪影，闻之分神答曰：“没有。”
“我记得你来过的嘛，”往年小秘境也不是没出过事，黄丙参加过善后工作若干次，只不过都没有和玄乙一道。
“确实是没有束缚了，哎，舒服多了，”黄丙活动活动腿脚，忽地捂住嘴巴看了看同行的另外两名执事，眨眨眼睛，道：“我没别的意思。”
那两名执事还够不上菁英序列，并无名号，心中对黄丙这样不摆架子的师兄多有好感，跟着笑了两声便揭过了。
其中一个有些好奇，向黄丙打听道：“听说是灵脉爆炸，秘境灵力场失衡？是真的吗师兄？是不是跟有人在小秘境内筑基有关啊？”
另一执事没有说话，却也稍稍偏头留意。
“究竟如何还不清楚，希望去勘察的前辈能尽快查明吧。”黄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转而告诫他们起来：“你们可别一时好奇想着过去瞅两眼，给前辈添乱事小，那地方尚在戒备中，还是爱惜爱惜自己的小命。”
仿佛是被看穿了心思，提问的执事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低头应道：“知道了师兄。”
待那两名执事模样恭顺专心做事了，黄丙心中沉甸甸的：
上头虽下了禁令不得议论，完全不漏风却不切实际。他能明白上头用意。一个秘境源晶被毁，自然是废了。资源损失就是战力损失，以天旭派实力不怕恢复不了，就怕有心人趁乱再生出事端……西陆五首笑傲之局面不至于被打破，不过若是论起排行，就得另说了。
……
悠悠众口如何堵得住？
那方黄丙暗自担忧着，这边龟岛上好似炸开了锅一般议论声纷飞，嘈杂若市。
有在讨论秘境爆炸疑云的，更多的暗议远处那位据说是在小秘境中筑基的修士。
岳西涧废了老大功夫才找着密林，她独自在一个角落打坐，仿佛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等她走近，她才发现密林并没有在打坐调息，她撑着脑袋，睁着眼睛，双目无神，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岳西涧有些怯怯的，先前在下边时她向密林打招呼，密林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走开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师姐生气了。
“……师姐。”岳西涧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转瞬湮灭于喧哗之中。
密林岿然不动。
岳西涧心疑密林或许没听见，走到她面前去又喊了一声。
“听见了。”密林的语调极为平静，停止了神识收收放放的游戏，微微抬头，用双眼看着眼前这只焦黑的影子。
在她的眼睛里，世界是灰的。
周围挤着一条条蠕动的炊烟一样的影子。
站在她面前的灰影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听得出那是岳西涧的声音：“师姐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岳西涧盯着密林身上裂开数条口子的道袍，心道师姐不知又遇到什么惊险境遇。良久未得到回应，岳西涧的视线转移到密林的脸上，那张脸上肃然、冷漠，像是被腊月寒风吹秃了的树。
她的眸子亦然：瞳仁转都不转。细看就会发现瞳周凸起一圈黑线，根根比发丝还要细，整个瞳孔恍若一枚正在发光的黑色太阳。
长时间直勾勾盯着别人的眼睛于礼不合，岳西涧却似乎忘了这一点，她倒吸一口冷气，满脸不敢相信：“师姐你的眼睛……为何残了！”
岳西涧的声线颤抖了，“是谁害的！”
密林不知为何想到抬尸的天残们，这才意识到，噢，对，她是残了。
“是啊。”她说。
岳西涧敏感觉出密林语气生硬，快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下去。她调整心态，对自己说，师姐虽然随和，但其实也是要强的吧。我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她更难过。
这样一想，岳西涧心里很不是滋味。
密林的冷漠态度有了由头，岳西涧静了片刻，默默走开。
她的心里有些躁动不安，师姐成了这副模样与她无关，可当时她若不去争名夺利，若是她选择和师姐一路，或者她邀请师姐和她们一道去……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来到族姐身边，姜潜正在俯瞰大地，脸上徜徉着自信的微笑。看见岳西涧来了，姜潜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诘责。
岳西涧茫然地坐下，用手捂住了脸。她原先无比期盼宣告那一刻，可现在她却希望龟岛慢点走，慢点，再慢点。
…………
事实上，无论龟岛上众人各自存着何种心思，龟岛仍然疾速、稳当地抵达了天旭主峰中庭。
弟子们下饺子一样纷纷落入广场中站定之后，龟岛不断缩小，飞入了惑道人的袍袖。
惑道人飘飘而下，于观顶戗脊之上站定，冷面俯视众弟子。
而后忽闻檐角占风铎叮铃作响，高阶修士的气息传来，一眨眼的功夫，正脊上便多了一个身影，中年男子五官周正，威严与亲和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在他身上，无比协调。
正是烈掌门。
烈掌门缓慢扫视了一圈，开口道：
“诸位小友，道途漫兮，小秘境试炼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更严苛的考验。”
广场内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在垂眸听训，等他的后文，烈掌门却迟迟没再开口。
胆子大点的抬眸偷瞄了一眼，竟发现掌门已经不在了……
惑道人咳嗽两声，接过烈掌门留下的摊子。他不是个磨叽的，拿起名单直接念道：
“本次小秘境试炼第一名，烟霞峰贺子赟，摘得蚁皇果实。”
“第二名，内门弟子姜潜、卜乘锋、孔逸羽、杨添通；外门药园弟子岳西涧。取石人之心。”
“第三名，无。”
念到这里，惑道人停顿了一下，看着名单皱眉，片晌又道：
“违例者，外门药园弟子密林。摘取禁物其一，违反条例筑基其二。”
惑道人轻轻“啧”了一声，撇开名单不看，说：
“咳，筑基总不算坏事。念其初犯，且在潘地救助不少同门，镇杀潘蚁有功，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念到名字的跟我来，其余弟子散会，回去该疗伤的疗伤，该交任务的去荟萃堂，各人具体奖惩由领事告知。”
惑道人命令既下，广场上的修士便三三两两作鸟兽散。
惑道人看了眼一动不动杵在原地的密林，还道她不服气，是个有筋骨的，倒是对他脾气。他是被派出亲自去接弟子回山，没有参加圆厅议事，否则他绝对会反对！这种狗屁决定一看就是臭老五搞出来的，他就是吃准掌门忧心大阵眼的事情没空理会。
惑长老嘴角歪起，脸上挤出不屑的横肉。
要是他老惑在，怎么会允许做出这么荒谬的决定？
吴地的虫草可要比潘脑、石心难得多了，只是没算在隐藏任务中罢了。都是源晶催生的，凭什么……呵，那厮定是扯出八百年前的禁令拿出来定罪。
惑道人难得带了几分慈色，“密林，耳朵不好使吗？怎么还不过来？”
密林道：“禀长老，我眼睛瞎了，在等他们走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