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几几话音一落，两人便同时陷入了沉默。
入内门？
密林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安几几是故意提出一个她无法做到的要求来拒绝她？
但安几几的表情并不像是在故意刁难。
由于密林太久没有回应，安几几变得有些忐忑不安和腼腆，心道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她正为此苦恼，恰好这时密林出现在她面前，还有求于她，想到密林不仅短时间修为暴涨，背后更是有丹老作保，于是自然而然便提了这一茬。
安几几自知她所提的要求并不与“报酬”对等，是以对密林的沉默并无不满，反而主动站到密林的角度思考：
她看起来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对了，之前从小秘境出来她不是还因为“禁物”被带走了么？说起来，后续就再没听过相关消息……难道是那“禁物”的影响其实很严重，只是被遮掩了？
传说丹老是个怪人，兴许就算是“怪人”也逃不过人情淡薄的修真潜规则。
愈是细想，安几几的心情便愈是复杂——沉重的愧疚、因无能而愤怒和不甘：难道就只能这样了么？谭泓……
“安师妹，”密林用声音唤回安几几的注意力，“我现在做不到。”
“嗯，我知道了。”
密林看得出来，安几几是想出于礼貌，因此克制地展露了一个笑容，只是看起来仍然十分勉强。
在安几几试图站在密林的角度去分析时，短暂地处于一种专注状态，以至于被密林利用藏息术共感，从而推测出了心思。
密林感觉到奇妙，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起点，安几几迫切想要进入内门，竟然是为了谭泓。
“我现在做不到，不久之后应该可以，”密林没有察觉出自己地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继续说道：“安师妹不必着急。”
安几几的眼睛因密林的话而睁大，那一瞬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并非作假，但她似乎马上又想到了什么，收敛神色，冷静下来。
藏息术显然对此类情感并无多大作用，密林只能模糊感觉出安几几的困扰心绪，而无法更进一步地“洞察”。但这不重要，这个“晋升内门”的要求不是关键。
就算密林无法做到，安几几依然会接下这个调查任务，她应该不会错过这个卖人情的机会。
如她所想，安几几果然恢复了一贯神态，她抿了抿嘴角，这似乎是她下定决心的信号。
安几几正欲开口对密林说话，密林却截断了她：“如果师妹不介意时间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答应师妹的要求……只要师妹再如实告诉我，你在城主府周围调查些什么？”
安几几瞳仁骤缩，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你是怎么……”
随后她意识到什么，马上展露出一个笑容，“难怪是师姐说不是巧合，”安几几冲密林眨眨眼睛，拿起茶杯，轻啜一口茶，过了一会才说：“不过师姐似乎误会了，我一介炼气弟子，能调查什么？”
密林敏锐地察觉到安几几并未追问、探查自己地追踪方法，显然是希望自己也不要再揪着不放。
但安几几显然高估了密林的道德水平，密林笑得戏谑：“是吗？那师妹在城主府附近转悠了好几圈，可是不巧遇上了鬼打墙？”
密林没有给安几几插嘴的机会，故作严肃，道：“这可非同小可，哪来的妖孽胆大包天，竟敢在天旭派真人眼皮子底下作祟！师妹我们还是尽早去找值日执事报告吧！”
说罢就作势要起身。
安几几急忙将密林按了回去，“没有没有！没有鬼打墙，我就散步！散步而已！”
密林一时无言，不知道在小秘境里，徐昆遨听到她的“散步”之说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
密林哭笑不得，重复了一遍：“散步？”
“散步让人放松，”安几几咬死自己只是在散步，笃定地点头，“嗯，我习惯一边散步一边思考，这样反而能集中注意力。”
“原来如此。”
密林心知安几几还是有些防着她，不愿相告，只能暂时作罢。一来密林不想逼得安几几太紧，二来她现在也不是很想跟城主府的再对上。
安几几见密林似乎信了，脑中戒备着并不完全相信，心里却老实地松了口气。
“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师姐应当知道，”安几几又喝了口茶，若无其事提起另一件事，像是忽然想起一样：“不久之后，门内就会举办外门小比。”
密林表现出一定兴趣，安几几却感觉她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她继续说道：
“师姐才入门不久，或许还不知道，年度外门小比可算是不小的盛事。届时不但有列位真人坐镇，还会有其他门派过来观战。”
“决胜榜头十人，稳入内门。”
“历来更是有无数成绩不佳的弟子因为出彩表现被收为真传。”
密林听着安几几的描述，心道这倒是跟她先前的猜测暗合：
本来试炼折损的那些弟子算不得什么，可小秘境被毁，倒是显得有些损失惨重。不管是为了门派安内还是维稳外部，天旭派都需要有所动作，以此提升底层中坚战力。
“年度外门小比，我有所听闻，”密林语气平缓地说道：“不过好像往届惯例是安排在年末？”
她没有说完的是：你是如何知道要提前？
“猜的，”话虽如此，安几几的微笑却颇几分自信，“我虽境界低微，到底也待了这么些年，也该有些门路，否则可不是空长年龄了？”
“往年也曾有过类似调整，”安几几顿了顿，小声说道：“最近几次的外派任务中，有数名核心弟子因公殉道。”
因公和殉道还能联系到一起？
密林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有充裕的时间做准备、抢占先机，少一个人知道不就多一分胜算？”
安几几心道不是密林做了约定，其实自己还真不会告诉她，面上却叹了口气，诚恳道：
“师姐与我本算不上亲近，交浅言深算大忌。但今时不同往日。既然要做交易，利益就暂且达成一致，虽还称不上是朋友，关系倒是简单明了，有些话说出来也无妨。”
“师姐新入门不久，人际淡薄，就数得上的关系来说，师姐已经得罪了一个有背景的人，结交了一个小人。”
“师姐天资过人，早有高人预指徒名。”
“可世事难料，人心莫测，”安几几的手指在眼尾处轻轻敲了敲，“此疾若是不能尽早根治，于师姐今后的道途有碍……在修真界，真正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就目前来看，师姐的处境或许并不如外在看来风光。”
“而我资质庸常，一无背景，二缺资源，即使推断出外门小比提前，却也无法在外门小比上有所建树。”
“师姐你的实力毋庸置疑，只差机会而已。”
安几几在暗示自己，余智凤或许会搅局，蒋咎可能会害她，而她没影子的“师傅”可能会因为她的眼睛改变主意。
的确，这是正常不过的分析。
密林不置可否，措辞模糊：“听起来很有道理。”
双重保险谁不爱？
但有一个问题：外门小比不比小秘境，那可是实战实况，多少双眼睛盯着？
那夜她被挟持到浮游殿，掌门的意思可不是要她夹起尾巴做人，最好不暴露自己的“半妖”身份？
密林有些想笑，明明是安几几忧心“内门之约”这大饼，却说得真心实意，好像完全在为她考虑。
这丫头还是有点意思，越看越像只小兔子。十五六岁半大孩子，养成如斯狡猾心性，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头。不过偶尔遇到超出能力范畴的事，一样会急眼，泄露稚嫩天真。
密林并没有太上心，也就懒得戳破安几几话语间隐瞒的野心：要是密林在外门小比胜出，内门进得名正言顺，那原先丹老预留的徒弟席位或许就有周旋之地。
安几几看见密林嘴边的弧度，说：“师姐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老实说，若不是看师姐您心情似乎不错，那些话我是不敢说的。”
密林奇道：“我有那么凶么？”
安几几微笑，眨了眨眼睛，“方才在千符居师姐你板着脸，把小二都吓着了。”
仔细想想，好像最近是比较容易生气？心里总感觉像是在压着一团火。
“大约是我丹药吞多了，肝火旺盛。”
她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么？
好像心情确实轻松了一些。
千符居？密林脑中想起常妙心和那棵金木樨，心中一动，不知是否因为再次闻到故乡的味道……
密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冷的茶。
……届时外派弟子也能观战，要是青萍姐姐醒了，是不是也会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