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火海中裹着的人被烧成了个火人，他却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聂东方的嘴角流出了血，“原来如此，看来光靠剑，确实打不过你。”
他还不能完全掌控那力量，也还没完全接受它。因此他闭关，以为自己能用自己的力量赢。“我本来以为不必如此。想来还是小瞧你了。”
乌啼剑上的黑雾被焚烧殆尽，灵纹乍现，剑上光芒涌动，婉若游龙，一股脑顺着剑柄游到了聂东方身上。
据说离火能退邪祟，诛妖魔，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她还没有完全炼化……想将他烧死？除非是朱雀本尊亲自到场吧。
他闭上眼睛，像是认命一样无奈，随即又睁开了。
那眼中的忧郁，迟疑，全部消失了，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他的眼神变得冰冷，看着姬无雪，像是在看桌子腿。
聂东方的袍子被焚毁，露出了从胸膛一直蜿蜒到背部的黑色图案——那是一只什么动物，巨大的黑色翅膀、四肢长有利爪、脊上有骨刺突起，一直延伸到头部，从颈锥到头顶的骨刺一根比一根长，更像是角——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
只要忽略掉那翅膀下的长尾正在轻扫。
没有人会怀疑那是不是活物。它在聂东方身上不安地游动，动作极其缓慢。从另一侧探出了它的头，那是一个虎头，眼中没有瞳孔，只有眼白，从嘴里支出两颗长长的獠牙。没有瞳仁，它却似乎看见了姬无雪，掀开血盆大口，弧度狭长诡异，竟像是在咧嘴笑。
远处的密林瞪大眼睛。她视力极佳，能看得清形状。她直觉她对那凶兽十分熟悉，只是一时忘了名字，难道是在什么志异画册中见过？
她正苦思冥想不得其果，却有人解答了她的疑惑——戴蒙喊出了那个名字——“穷奇！”
穷奇？！神话中那个食人异兽，穷奇？！
姬无雪亦是被惊得失语，久久才找回她的声音，“你修炼禁术？！”
她在玄机宗见过与这相似的情形——不过都是死人，他们身上无一例外都残留着很深很深的伤痕，像是被人生生剜去血肉，残留的空白刚好能组成一个恶兽图案。
她问过父亲。父亲说那是修炼禁术，被恶果吞噬的人。
聂东方似乎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开口道：“你还是这么天真啊，青萍。”声音平铺直叙，那不是嘲笑，而是阐述事实。
“或者，掌门以为，凭你就能让我回去呢。”语气依旧没有波澜，仿佛只是在问她吃饭了吗。
姬无雪忽然清晰地感觉到，是他，是他回来了。这种根本不带疑问语气的问句，是过去的他。她如今才明白了为何他从来没有情绪起伏，因为他根本不是在问，他不关心回答，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心那种东西。
可悲啊，她竟到如今才察觉出以前认为那是和蔼的残酷真相。
他是在嘲讽她，还顺带嘲讽了她的父亲么？可她却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良久，她说：“你变了。”
聂东方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你被蒙蔽了。”
“蒙蔽？”被谁？被她自己？还是被……
“你该回去亲自问问。”
姬无雪下意识反驳道：“我不许你污蔑他！”
聂东方没有任何动作，任由离火在他身上舔吻，“我没有污蔑任何人。”
姬无雪一声大喝抢断他的话——“黑子受死！”无雪火海火势更甚从前，在聂东方本就被烧得通红的皮肤上烫出血泡。
聂东方皱眉，“什么黑帝黑子。让人恶心。我只是聂东方。”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骨骼寸寸错位，血肉涌动，一只庞然大物猝尔浴火显形——虎头，黑色羽翼，骨刺狰狞，獠牙可怕，长尾随性地甩着，凌空抽打空气，有呼呼的声响，实在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它凌空而立，脚踏火海——如果说先前的是火海，那么如今就是一条浅沟。火焰在它的脚底下缭绕，好比祥云。火焰映照着它的身影，腾起一片黑色的恐怖气息。它只有眼白，俯视众生，所视之处，举座震惊，遍体生寒，不敢直视。
密林怔怔地看着它。它的视线在密林身上略过，随即移开了视线。那个瞬间，她忽然起了一个画面，那是眼前的恶兽，只不过比如今的样子还要大上数十倍，它拖着笨拙的身体在荒野扑蝴蝶。
黄丙忘记了低头，被它看见了，它只是歪头，咧出一嘴利齿，像是在笑他这个可怜虫呆傻的样子。等到它看向别处，犹如在巡视领土，黄丙才如梦初醒，一阵后怕，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这是什么怪物！
他不是那种通过什么法宝释放出穷奇，而是自身变成穷奇！
如果说万蜿的通吼术是象形，那么聂东方就是完完全全成为了恶兽！
似乎是看够了，它的视线回到了青萍身上。脚底板还有离火在烧，它似乎不悦，抖了抖身体，抬脚踩踏，似乎想将讨人厌的离火踩熄。然而无论它怎么踩，离火就是不灭。
它张开巨口——这回不是展露笑容，而是吸尽了离火。它打了个嗝，对准姬无雪将离火悉数吐出。
姬无雪险险避开，终究还是被伤着了——倒不是被离火，那是与她神魂相融的火，自然伤不了她，她是被穷奇一并吐出的臭气伤到了。那臭气十分恶浊，带着深渊般的恶意，若不是吞食了万数生灵，腐蚀死尸，不会有这么强的怨力。
但是她能躲过！
姬无雪与穷奇保持着对角线的站位，万分警惕。她再次施展霜雪镜，辅以凛冰域，舞剑风成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