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某位身穿龙袍的人又再次陷入了郁闷当中。
望着眼前放着的那张椅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澹台爷爷,你说那个家伙是不是存心的?”
被叫到名字的红衣貂寺扭了扭脖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整个身子躺在太师椅上。随后脚下轻轻一点,椅子便很有节奏的摇动了起来。
一身龙袍的女帝跺了跺脚,完全是一副少女姿态。
太师椅上,红衣貂寺半眯着眼睛轻轻念道着:“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女帝撇了撇嘴,立政殿那个不省心的家伙是不是有意的,竟然在椅子后面刻上了这样的诗句。
难道这座皇城,就让他待得那么不安心么。
“乘风归去?你这辈子就给朕老老实实待在那,哪也别想动!”女帝恨恨的想道。
似乎没有听到女帝嘴里念叨的,红衣貂寺望了望窗外,思绪渐渐飘向了远方。
“何似在人间。”
“这人间,当真值得留恋么?”
立政殿内,我们的陈大杀手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新的一轮危机即将来临。
他整个人还沉浸莫名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谁能想到,一个曾经的杀手,现如今干起了工匠的活儿,竟然还上瘾了。
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笔刀,缓缓的吹了一口气。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诗,好诗句啊!”
“来来来,落个款,望北钦笔。”
起身拍了拍手,凝视了一番新的作品,脸上那个得意劲简直不忍直视。
若是李大诗仙知道自己的作品就这么被一个混小子随意糟践,怕是要从棺材里蹦出来活活掐死对方了。
“不知道上官将椅子送过去了没,早知道连带这张一起送过去好了。”陈望北斜靠在墙上,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昨夜突然灵机一动,觉得光是椅子显得有点单调,得送点走心的东西。
然后机缘巧合,看了看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就想到了苏轼大大那一首千古佳作,水调歌头。
奈何椅子的背后面积并不大,雕工再好也只能勉强刻下两句词而已。
左思右想了半天,陈大杀手终究还是决定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两句刻了上去。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这个傻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几句话所带来的冲击力。
你说这才刚把你关禁闭,你就来个想要乘风归去,是想闹哪样?
本就在皇权和人权上和小萝莉搞的不欢而散,你还来一个又恐琼楼玉宇。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琼楼玉宇给你压力了是不,人家武明月自个还委屈的不行。
那家伙,身为女帝的武明月刚一下朝会,听上官说某人连夜赶工送来的礼物,本还满心欢喜。
想着终于是开窍了,知道送礼物了。
一看到那椅子背后所刻的字,真是差点忍不住提起那把大衍龙雀剑赶往立政殿削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期间,若不是红衣貂寺拦着,怕立政殿还真得炸开了锅。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陈大杀手,盯着一旁剩余的材料又开始动起了创作的灵感。
如若不是门外的上官打断,谁知道他还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公子,徐邳都人已至长安城内。”
听到上官的话,陈望北皱了皱眉头,将脑中的思绪暂且放了下。
“白衣军神,徐邳都?”脑海中,一个手持长枪,一身白衣的人影骤然出现。
面容甚是模糊,但却令人十分在意。
这是属于陈静初的记忆,亦或者是他的幻想。毕竟自记事以来,他的人生都是在这座皇城度过的。那个形象也不过是他根据史记自行脑补的样子罢了。
门外,身着女官服的上官神色凝重的说道:“首辅大人刚刚出城,现已赶往徐家军的驻扎地了。”
“多远?”陈望北一惊。
上官接着说道:“距长安城,整整十里。”
十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更何况还是那天下闻名的徐家黑铁骑。
镇守南方十载有余,今是何意?
陈望北的额头一丝冷汗悄然滑落,前世游走于各大国际战场的他,此时竟然隐隐有一丝惧怕。
不是源于生死的恐惧,而是害怕失去。
前世的他,可以说除了自己,孑然一身。再怎么不济,无非是一条他都看不上的烂命而已。
但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
有些人,注定是他不能舍去的。
“上官,我要出去。”陈望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门外的上官楞了一下,“不行!陛下说了,在她没有同意前,公子不得离开这座宫殿。”
陈望北终是忍不住了大喊道:“人家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坐着干等着么?”
“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首辅大人已经去解决了。”上官说完,便不再出声了。
算是对陈望北的一种回应,无论如何如今是不用打算想出去了。
上官的沉默,使得一时头脑充血的陈望北开始沉思起来。
“是啊,就算我如今出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难道站在城头上摇旗呐喊么?”
回到书桌上,坐在自己刚刚完成的椅子上,陈望北呆呆的注视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起来。
少年的心性与前世的记忆再一次的发生了碰撞,使得陈望北刚才失去了平常心。
“可恶!”用尽全身的力气拍向了桌面,发出了不小的响声。
如果还是曾经的自己,那么现在可以做的事情那将只有想不到,没有他陈大杀手做不到的。
要知道,曾几何时他可是在多国交战的中心,那个行走在黑暗中的刽子手。
上官一个人站在门外,即便没有看见,她也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陛下,他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自打第一眼见到里面那人时,上官就明白这一生,都不可能与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书卷气太浓,行事过于单纯。
就只是一个男孩,一个让人不会厌恶,但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的男孩罢了。
这样的人,放眼整座天下,何其之多。
“陛下的身边,不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这是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的想法。
即便是当下,她仍然是不准备改掉最初的判断。
但就在刚才,有一股奇怪的念头凭空出现,让上官有些好不适应。
印象中,男孩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开始发生了一些她也说不上来的变化。
但就是这种变化的驱使,让她做出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决定。
“我大周好男儿,理应以身报国.”
长安城外,有两骑在前,身后二十四骑紧随其后。
“碧眼儿,你这骑术还算不赖,这一点可比那群废物强多了。”两骑里,一名黑脸大汉身披银甲突然笑道。
另一人并未上甲,只是一件单薄的青衣,迎着风摆动着。
青衣人一双碧绿的眸子眨了眨,“瞧尉迟将军这话说的,要是让那几位听见了指不定要和你比武场上走一遭了。”
黑脸大汉不屑的摇了摇头说道:“哼哼,给他们几个胆子,你看他们敢么?怕是现在,早就忘了马是怎么骑的了吧。”
一身青衣的张巨鹿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黑脸大汉的话。
当初的那群人,时至今日,有些真的变得太多,太多了。
“陛下可曾交待什么了?”黑脸大汉凝视着前方问道。
张巨鹿的身形随着身下马匹的晃动而上下起伏着,这一点上与不动如山的黑脸大汉还是形成了不小的对比。
摇了摇头,将头脑中那点荒诞的思绪甩开,面色认真的说道:“临行前,陛下可是说了。”
“嗯?”黑脸大汉歪了歪脖子。
望着前方,首辅张巨鹿笑了笑,“若是不服。”
“喔?”黑脸大汉单手握了握腰间所系之物。
张巨鹿抿了抿嘴,突然大吼道:“打的他们服气为止!”
“臣,尉迟焱,领旨。”伴随着一声长啸,黑脸大汉朗声道。
身后二十四骑,步履一致,齐齐看向远方。
距离长安城外十里处,徐家黑铁骑正一字排开,就像是一睹铁壁般挡在那里。
他们的身后,是整整三万原地休息的步卒,没有一张营帐。
“薛贵,长安那边来人了。”一名手持纸扇的男子站在一处高坡上轻声道。
站在男子旁边的,正是曾经出现在长安城大理寺狱中的黑衣男子,南疆军神薛贵。
单以地位而言,如今的薛贵,即便是在徐家军中,也是排最前面的几位。
徐家军,只以战功论成败。
“纳兰宏辞,你到底是谁?”薛贵眼神中流露出了丝丝杀气。
他没有问对方想干什么,因为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摇了摇手中纸扇的纳兰宏辞眯了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真想知道?”
薛贵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去。
即便如此,看上去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纳兰宏辞仍是风轻云淡的笑着。
“我是纳兰宏辞啊。”
一柄长枪递出,薛贵将枪尖轻轻贴在对方的脸上,一股寒气从杆一路游向枪尖处。
细细看去,纳兰宏辞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丝丝冰凌。
“自南疆到此,一路上各州军卫毫无阻拦,任凭我军一路北上。这其中,你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此时的薛贵,只要微微动一下手臂,便可结束了纳兰宏辞的生命。
天生一副桃花脸的纳兰宏辞抬起一只手,轻轻捏住枪尖,慢慢的挪了开来。
轻轻挥动了一下那把白色的纸扇说道:“莫急,这事啊,可有的说道喔。”
手持长枪的薛贵终是将枪收回了身后,眼下的局面,早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的。
只能但愿眼前这个人,没有那么疯狂吧。
纳兰宏辞向前迈了一小步,突然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什么似的。
“薛贵啊,你闻闻。是不是这里的空气,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啊。”
薛贵的瞳孔突然皱缩起来,因为那最前排的黑铁骑,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
他们,动了起来。
面朝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