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林浅浅抬手，在自己的眉心按了按，不过这一次，她却没能像从前一样，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眉间的隆起按下去，反而是越蹙越高。
陆向东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
即使没有让自己跟上去，他一定也会去凌奉天的医院。
这样想着，林浅浅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沿着去医院的路，一路小跑地赶了过去。
一颗子弹的威力有多大，林浅浅在别人身上都深深见识过。
林浅浅最怕就是陆向东在车里昏迷过去，一想到那样的后果，林浅浅整个人都像是从冷水里面泡了三天三夜后拎起来一样。
到了市中心后，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多。
林浅浅不安地搜寻着陆向东的车子，但没有一辆是他的。林浅浅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城市里面，有那么多的陌生男女，有那么多的陌生车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林浅浅不知道自己是走太累还是怎么，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脑袋里面不断浮现的都是陆向东开着车昏迷过去或者一只手不能灵活转动方向盘后，和别的车辆狠狠地迎面相撞的场景。
这样的幻想太多真实，林浅浅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种车辆爆炸后耳边嗡嗡的耳鸣声。
痛苦的煎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等凌奉天打来电话，告诉林浅浅陆向东已经做完手术，脱离危险之后，林浅浅顾不得自己在大街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想，为什么凌奉天不在陆向东到达医院的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
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力量仿佛就在这一瞬间就被从身体里硬生生地抽了出去，后背早已被冷汗沾湿，衣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每动一次，都难受得要紧。
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林浅浅像是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低低地笑了出来。
路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也不在意。
她笑了一会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招了一辆车，赶到了医院。
陆向东仍旧是躺在那间专属于他的病房中。
林浅浅发现，自己和陆向东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更多时候，看到的都是这样躺着的他。
像是从遇见自己开始，陆向东的人生就从一帆风顺的喜剧片生生变为了波荡起伏的灾难片。
凌奉天还穿着白大褂，袖子上面粘了血，应该是陆向东的。
陆筱西坐在床边，两眼通红地看着陆向东。
林浅浅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陆向东已经醒了过来，陆筱西给他削着苹果，看他摇头，又将苹果削成了小块，递了过去，见陆向东仍然摇头，她也不生气，而是耐心地又拿了别的东西过来。
凌奉天则在一旁不断地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偶尔出声询问陆向东几句。
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紧张关切的模样，林浅浅突然觉得自己迈不动脚步了。她终于明白陆向东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不管是和凌奉天相比，还是和陆筱西相比，她的爱都显得那么虚伪，不真。
她那些竭力装出来的关心，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就连陆向东也没有向从前那样，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向她。
林浅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是那么多余。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看了陆向东一眼，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转身离开。
走廊里面安静得可怕。
亮白色的灯光将本就苍白的墙壁照射得愈发透亮。
冷色的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跌落进来，如同无意间打翻的美酒，倾泻了一地。
为什么你看见我受伤了，却一点也不紧张。
陆向东的话，毫无征兆地再一次闯进林浅浅的脑海。
尖尖细细的，像一根刺一样扎了进去，不疼，却带着一种难以忍受的不适，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真的不紧张吗？
林浅浅忍不住问自己。
但无论她想了多少遍，答案依然是不知道。
若是紧张，她就不会在陆向东受伤时候还追问着他他与陆家荣的关系，试图打探到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如果并不关心他，为什么她又会在看见陆筱西和凌奉天围绕着他的时候，落寞离开。
她难过的是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还是难过陆向东从头到尾都没有望过自己一眼。
林浅浅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她和陆向东之间，注定是背道而驰的结局。因为从一开始，他们要的东西就不同。
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林浅浅离开了医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接下来的几天林浅浅都没有再碰见陆向东。
她依旧每天七点起床，八点出门，九点到公司，坐上一天，六点的时候准时下班，回家。生活准时得像是在自己身上拧紧了一个闹钟一般，井井有条。
唯一变化的，是陆向东并没有来医院上班。
林浅浅有时会想，他是还在医院疗伤吗？
可上一次陆向东受伤，没多长时间，就拖着一条还裹着石膏的腿赶往公司，他对工作的热枕到了一种近乎迷恋的地步。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陆向东早就该到公司了。
还是说，他是在避开自己？
林浅浅想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苦笑起来。
想太多又能如何，她和陆向东之间，不过只剩下短短半个月的时候。
半个月后，她就要离开这里，去往欧洲，再也不回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过了十二点就消失的南瓜马车，时间一到，她也会消失在陆向东的世界中，就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留不下丝毫涟漪。
她还能怎么样呢？
林浅浅盯着天花板上那盏亮得刺眼的水晶灯，失笑一声，将头微微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
就这样，什么都不去想了。
也许那次在医院，就是自己和陆向东的最后一面。
她会安安分分地度过这最后的时间，然后笑着离开。
深吸了一口气，林浅浅刚放松下来，手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动静的电话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林浅浅身子一颤，动作非常迅速地一把抓起了手机，似乎是害怕自己迟了一秒，电话又会重新归于沉寂一样，她连来电显示都没有看，就迫不及待地将电话接通放在了耳边，“少爷。”
“少爷？”凌奉天带着笑意的声音淡淡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隔着电话，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他唇角戏谑的弧度。
林浅浅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像是一个极大的秘密被人窥见似的，恨不得立刻挖个洞将自己深深地藏起来。她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握着电话，黏黏腻腻的，不舒服极了。
拧着眉换了一只手，林浅浅强压下心里的波动，故作镇定地开口，“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空吗？出来喝杯咖啡，怎么样？”凌奉天半笑着道。
林浅浅不由一怔，她和凌奉天算不上熟识，回忆起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都还是因为陆向东或者陆筱西的关系。她从来没有想过凌奉天会单独找自己喝一杯。
想了想，林浅浅委婉地拒绝了，“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
“那喝酒？”凌奉天从容地应对着。
林浅浅有些诧异于他的执着，她一边想着凌奉天到底找自己什么事，一边随口答道，“我不想喝酒。”
凌奉天将白大褂脱了下来，远远地望了一眼陆向东紧闭着的病房大门，朝着电梯走了进去，“没关系，我可以喝给你看。”
林浅浅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实话实说道，“凌奉天，我想睡了。”
凌奉天沉默了一下，“我想和你谈谈陆向东的事。”
“……”短短三个字，让林浅浅眉心间好不容易才按下去的隆起又再次不容置疑地冒了出来。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抓紧了身下的裤子，林浅浅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听见自己有些疲惫的声音在房间里空空落落地响了起来，“好。”
从陆向东别墅出来，已经是夜里七八点了。
八月的天气，开始转凉。
夜色也来得比夏日更快，更迅疾。
林浅浅到了医院旁边的酒吧时，凌奉天面前已经放了三四个空瓶子，看样子像是喝了不少了。
迟疑了半秒，林浅浅走了过去，在凌奉天旁边坐了下来。
见到到来，凌奉天微微一笑，顺手从手边拿过一瓶红幽幽的，看上去像石榴汁一样的酒，递给了林浅浅，“先喝一点，解解渴。”
林浅浅接过来，瞥了一眼标签，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六十三度？”
“太低了？”凌奉天顿了顿，将林浅浅手里的酒瓶抽了出来，重新换了一瓶，“那试试这个，七十三度的。”
林浅浅盯着酒瓶，没有说话。
凌奉天沉吟了一下，转身从自己的包里又翻出来一个烧瓶装着的东西，放在了桌上，“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我还带了酒精，百分之百，纯的。”
林浅浅目光在那三个瓶子上面转了一圈之后，选择了最开始的那瓶酒，“这个就好。”
凌奉天立刻拿着自己手里的酒瓶和她碰了一下，“感情深，一口闷。”
林浅浅略微感到了一阵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