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京城,卫国王宫。
夜半更深,天空刚划出几道闪电,雷电的轰鸣声响就即刻而至,滂沱大雨倾泻而下,瞬间淋湿了宫道上的青石板路。
大雨中有两个疾奔的人,一前一后。雨势太大,两人衣衫尽被雨淋湿,在雨中艰难向前。
“许太医,快点,我家主子病的不行了。”一个少女的声音穿过雨声而来,她的形色焦急,但脚步一刻不停。
这个说话的小宫女叫阿秀,是栖月宫美人孙如月的婢女。
紧随她其后的是太医院的太医许清远,也是步履匆忙。见阿秀如此焦虑,许请远安慰她道:“阿秀姑娘,你放心吧,依你之言,美人的病,并没有那么严重,咱们过去还来得及。”
那可是主子,耽误了病情,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许太医,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咱还是快点走吧。”阿秀没好气的同许太医道。
穿过一道道的宫门,两人终于赶到了月美人的寝宫―栖月宫。
一进宫门,就有人迎上前来“阿秀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是栖月宫的太监小安子。
“许太医,快去给娘娘看看吧。”,小安子领着许清远进了殿去,阿秀跟在他们身后。
进了内室,许清远正要按规矩给月美人行礼问安,阿秀一把拽了他过去,“许太医,现下就不用讲究这些了,救人要紧。”许清远无奈,只得听从。
寝殿里万籁俱寂,宫女们个个敛气屏声,除了急促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响动。一层一层繁复绣丽的半旧云帐垂幕,掉了漆的灯架上放的烛火,被风吹动着跃跃不停。
侍候月美人的小宫女偷偷用眼瞟着许清远,阿秀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她立时乖乖低头垂眸。
层层帐幔之后的床榻上,有一个女子昏睡着,看不清她的模样。
阿秀忙上前将她主子的手从帐中拿出,许清远在月美人手腕上放上一方帕子,开始诊脉。
女子的指如水葱,皓腕似雪。许清远诊脉完毕,阿秀立刻上前,“许太医,我家娘娘如何她因何得病?要用何药?”,她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许清远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其实她家主子只是天气炎热,中暑了。
“阿秀姑娘,你跟我出去说,在这儿会吵着娘娘。”,阿秀见他这么说,便噤声跟出了外殿。
许清远把月美人的病情告诉阿秀,让她拿方子抓药,阿秀拿着药方立即走了。
正要离开时,太监小安子走过来,将一个荷包放入许清远手中,沉甸甸的,“许太医,今日劳烦你,这么大半夜的冒雨过来一趟不容易。”
许清远忙推辞:“安公公客气,为美人诊治本就是臣的本分,这些万不敢受。”把荷包放回小安子手里,未待小安子再开口,他已转身离去。
对于许清远的推辞,小安子半分微词也无。
看着许清远离去的背影,小安子怕他夜雨交加,路难行。他忙召唤宫里的小太监去给他掌灯引路,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许太医,一表人才也就算了。偏生年纪轻轻医术就如此精湛,待人接物周到,也不嫌弃美人主子无宠,真是难得的好人,换了别的太医,还不知怎么样呢。
过了数月,已到秋日。
宫里早已换了一番景象了,月美人早已被册封为淑妃,不过几月,晋升之快,令人瞠目。
一日,宫妃们在御苑赏菊。只是不知因何事,淑妃孙如月掉入了池塘,正值皇帝路经御苑,立马叫人救了淑妃上来,招人去传太医。
许清远的医术精湛,所以皇帝自然召他去。
他再次给孙如月诊脉医病。
不同于上次的层层帐幔相隔,此时所有人都在外间承天子之怒。他在雕花屏风后,为她看诊,周围除了宫女,也就他们二人。
他看见榻上佳人娇靥白如凝脂,通身有淡淡光华,春梅绽雪,秋蕙披霜,是个极难得的美人。
只是许清远诊脉时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才几月而已,她的脉象竟变的如此怪异,和上次判若两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记起来,上次去南苑的冷宫,给那些失宠的宫妃看诊时,曾遇到过一个负责洒扫的宫女,她好像也是这样的脉象。
他退了出去,去交待宫人煎药。
在他出去后,榻上的美人悠悠醒转过来。
她刚才半睡半醒间看见他的表情变化,为什么他会有这样表情?难道……
皇帝看起来非常担心淑妃的病,许清远告诉他,淑妃只是落水后呛了水,寒气入体,暂时昏迷而已。
许清远看完诊之后带了自己的药童回太医院时,遇见了中书侍郎赵毅文,他竟然向他询问淑妃的病情,许清远告诉他之后他就走了。
淑妃落水之事,使皇帝重重的处罚了罪魁祸首―爱争强好胜的荣妃—赵妍雪。
本来只是嫔妃之间的争吵,小事一桩。但那日恰逢卫国和淮国在北疆作战,战败的消息传来,皇帝大怒,又因淑妃是皇帝的新宠,皇帝一向不怎么待见荣妃,她就这样彻底失了宠。
又过了几日,许清远在御苑中被周妃刁难,淑妃从那经过,恰好替他解围。
他拜谢时,她只是淡淡地道:“多谢许太医妙手回春,上次本宫才得以保命,如今本宫也只不过是回报一二而已。”
她驻足在太液池旁,梳着望仙髻,戴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着一件青色宫装,长长的披帛裙裾拖曳在地,太液池的风拂过,广袖迎风而动,姿态甚是迤逦,恍若仙子。
许清远听见她问道:“许太医,上次你为本宫诊脉可发现了本宫的不足之症?”她的语气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许清远思虑过后道:“娘娘福泽深厚,定然无虞。”
见他如此,淑妃便不再问他,让他告退。
栖月宫。
孙如月伏在案上看了半晌书,只觉无趣。
“阿秀,去拿琴来。”阿秀正在挑灯芯,见她家主子如此吩咐,心里纳闷,主子一向爱筝,何时喜欢琴了呢?
见阿秀发愣,孙如月叫道:“阿秀,为何还不去?”
阿秀回过神来,“是,奴婢这就去。”,她退下去拿琴。
皎洁的月光铺满了宫苑深深,青衣女子坐于院中素手抚琴,指起弦落间琴音袅袅而出,声声入耳,拂动在人的耳畔,撩拨至人心弦。
整个栖月宫的人,都诧异于她们的主子有这样一手琴技,沉浸在其中,静静聆听。只见那抚琴之人,神色却凝重,这琴音入了别人的心,却没进她的耳,似乎这抚琴也只是为了抚琴。
夜色阑珊,寂静无声。屋子里的烛台上烛泪满溢,但那人却丝毫不在意,纱窗下,他的身影被放大,房间里也飘逸着草药的味道。
许清远正拿着一些草药,翻阅一些医典。
蓦地,他翻书的手顿了顿,望了望窗外,随即合上书,快步出门,去了御药房。
有人进了药房,今夜是他轮值,若是出了差错,上头问下来,他不好交代。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毫不迟疑的直奔药房而去。到了药房,一开门,果然有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身量较小,应该是女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一见他来,立刻停了翻找的动作。
“你要的东西不在这里。”许清远脱口而出。
黑衣女子见了他,立下转身执剑向他刺来,可见从他过来,她就感应到了。
许清远向旁一闪,躲了过去,她显然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躲过,不可置信,立刻加大了力道,和许清远交了手。不过无论她如何攻击,却依然不占上风,许清远没有武器在身,却也没被刺中。
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之际,外面有人来敲门,那女子一下就停手。“许大人,发生了何事?”是宫里的侍卫吴勋。
他巡逻听见了声响,才来看看。
“无事,只是方才忘了一本医书,现下来拿,但不知在何处,颇费了些功夫,才有了响动,多谢吴侍卫关心。”许清远向门外看去,还好刚才关了门。他的语气平静,丝毫不像刚才与人交过手的样子。
“那就好,那许大人你就继续找吧,我去巡逻了。”吴勋的粗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后是他离开的脚步声。吴勋一向是个武人性格,完全没有起疑心。
待吴勋走后,许清远回身,那女子早已没了踪影。
药房里的其他医书没有被翻,只有医案那一处乱的不像样。
她果然还是来了,许清远越来越好奇了,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他还有了一个新发现,这个发现让他雀跃。
本是好奇而已,但如今,他却改了主意……
如果,她真的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的话。
许清远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丝期盼。
此时的南苑,一个小小的房间,没有烛光,昏黄一片。
有一个女子趁着月色换下了夜行衣,她的身量较小,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很无力。细细看去,她的样貌很普通,但是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与阴冷与愤恨。
许清远,你可真不简单。一个小小的太医,竟然有这般好的武功,我倒还是小瞧了你。
如果……
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的眼中杀机深重,看不出半点弱女子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