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又打来电话催房租了。
我实在是付不起了,地下室是我唯一的选择。
今天她打了三个电话我都没有接,我觉得今夜她一定会回来找我。
果然,凌晨两点,我听到地下室大门连锁被解开声音。
然后我的房门被一顿狂捶,整个天花板都要掉下来。
外面的女人撒泼一样的喊着:“开门!”
我从床上慢慢的挪下来,家里不开灯,我给她打开了门。
“这么慢呀,开灯。”女人肥胖的身躯从狭小的门中挤进来,边进来边抱怨道。
我极不情愿的坐到床上,“没电。”
“呵,小穷鬼,什么时候给钱呐,你住了有些时候了,阿姨我不是救济单位你可明白了。”
女人压在床的一边,手里拿着一小把瓜子,吃一颗吐口瓜子皮,直到她快把瓜子吃完了,我才开口。
“过两周。”
她惊叫起来:“两周?乖乖你没发烧吧?就一周,一周拿不下钱来,你就腾地方。”
我冷笑一声,“地下室本来就是你违法建的,用我给你声张一下么?”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口气稍软,“反咬我一口,你也配?”
“我不配,但是狗急跳墙,我可能会干。”
女人脸上的肥肉纂成一团,眉眼里有冲天的火气,可对着我又不敢发作,她斟酌了许久,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两周。”
她艰难的挤出门,嘴里骂着小蹄子,又开了锁离开了。
我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打发走一个麻烦又来一个,我的钱怎么办。
六百块的房租是我两个月的生活费,现如今低保还没有发钱,我只有三百多,给了房租我就没办法吃饭。
突然我脑海里飘过一个念头,借。
我摸到被子里的诺基亚,翻找出秦悦的电话,拨通。
“喂?”秦悦的声音毫无困意。
我说:“我找你有点事。”
“好,明天老地方。”
我轻声开口:“带点钱。”
她顿了顿,安静几秒,问:“带多少。”
“六百。”
“好。”
我疑惑:“你为什么还不睡?”
她在电话另一头苦笑一声,“没事,明儿跟你说。”
我轻道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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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我们约在公园见。
秦悦下午有自习,会晚点来,我先到了公园。
我喜欢这个地方,湖边有染了红色的大石头,坐在上面吹着凉风,特别舒服。
湖水荡漾着清波,里面还有水植的影子,湖面平静而美丽,空气泛着甜润的味道,平静的湖面笼罩这一层薄薄的水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在斜阳辉映时来的,金色披在身上。
一见面,秦悦就从衣服兜里掏出了六百元递给我。
“谢谢。”
她问:“你住的还好吗?”
我平平淡淡的撇撇嘴:“就那样,活命而已。”
湖里的水波一层又一层的荡到岸边,染湿了岸边的沙砾和泥土,我捡起一块儿小石头,猛地向水中扔去,但只噗通一声便沉入水底,秦悦偷笑一声,她随即也捡起一块扔进湖水里,噗通一声。
我打趣她:“笑我,你也一样。”
她不在意的摇摇头:“很长时间没玩了,手生。”
我们俩就在岸边沐浴清风,聊着天。
“我......会尽快还钱的,下个月。”
秦悦的手指绞着杂草,抬起头问我:“你还在兼职?”
“嗯。”我点点头。
她自顾自的言语,声音越来越轻:“没关系,多久也没关系。”
突然,秦悦扯断手里的杂草,握住我的手,冰凉而柔软的手握着我的手,她眼神里流着恳切,“我们走吧。”
我诧异:“走?去哪儿?”
“我们带上钱,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们自己生活。”
“靠什么?我们都是初中没毕业的人。”
她像只泄了气的气球,软塌塌的倚靠在石头旁。
我知道一个人对生活的希望就是开启另一段生活,我和秦悦都在泥潭里挣扎,酸涩的潭水一次又一次的没过我们的脖颈,灌进嘴里,呛进口鼻。
她薄唇轻启:“我知道。”
“你爸,又闹事了?”
我试探着问她,我不能碰她的伤口。
秦悦苦笑一声,“没有,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那还好,还好。”
我手里紧紧的攥着六百元,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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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回到家,我打开昏暗的灯,它忽闪忽灭的跳动两下,最后安然的亮了。
床上坐着一个人,吓了我一跳。
“回来啦。”女人不耐烦的支吾一声。
我扔下钥匙,瞪了她一眼,“来了也不说一声,真是的。”
女人气极,把我床上的被子掀起来扔到一边。
“小蹄子真是胆子肥了,我来我家还得给你通知一声!”
“得,给你。”我把兜子沾湿手汗的六百块扔给她,红色钱团在一起,发了皱。
女人脸上露出贪婪的微笑,在手上啐了一口唾沫,高兴地把钱舒展开,一张一张数。
六张,一张不差。
女人心满意足的收起来,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
“你在我这儿住,算是有缘,也是福气啊。”
我在厨房拿出塑料袋里的挂面,所剩无几。
我问:“你今天不开店了?”
外面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老娘日日夜夜的操劳,整天整天半夜回家,今儿个啊,得休息休息。”
胖姨是我的房东也是我的室友,开着一个烟酒超市,每天凌晨才能回家,微薄的利润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何况她还有一个很不争气的公公,嗜赌成性。
我把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端上桌,“你挣得足够饭钱也能吃得开,何必住在这里。”
胖姨撇撇嘴,塞了一嘴的瓜子皮,含糊不清的说:“日子又不是全给自己过的。”
我顿了顿手里的筷子。
“你那个好赌的公公,不是你的拖油瓶?”
她把自己塞进那个狭小的行军床上,挤掉了堆在一旁的被子和枕头,“那是我男人留下的爹。”
说罢,胖姨从地上揪起来被子盖在身上,“你快吃完睡觉,开着灯又得费几度电。”
她背过身子去,慢慢打起了鼾,声音起起伏伏。
我小心翼翼把碗碟放在水池里,平静地坐到我的床上。
说实话我有些不适应她突然回来,感觉曾经冰冷的空气里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气,即使这股热气带着刺儿,但总好过一人面对孤独的空气,我贪恋着这鼾声,慢慢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