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尴尬的团圆饭
“哦?”我很奇怪,今天他不是去上班吗?
“少爷在书房训人呢?”梅姐靠在我耳边低语:“很久没见少爷这么生气过。”
“他又在训谁啊?”我心想,是哪个倒霉蛋在挨凌少爷的训。
“是华叔和姚叔!”梅姐说。
“嗯?”我一愣,凌少爷居然在训华叔和姚叔,他们犯了什么大错啊?让凌少爷从班上特地赶回来训话?
我悄悄地走到书房门外,侧耳倾听。
“两位都是我的长辈,让我说你们什么呢?呵,居然自已人跟自已人打起来,伤了二十多个自家兄弟,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巴望着我们内讧,好找我们的麻烦,只要露出一根小辫子,他们就狠揪住不放,你们这回算是给大家开了眼了,一大清早闹得鸡飞狗跳,你们之间不管有什么矛盾,来找我谈啊,自家的事,关起门来什么不好解决,你们倒好,打啊,惹得一天来了四、五拨警察出入公司,硬是把爷爷给气进医院,你们是不是非要把他老人家气死,才肯善罢干休?”这是凌浩的声音,我心想,怪不得凌少爷这么生气呢,原来爷爷凌宗扬又进医院了。
“少爷,我们俩真的没矛盾,这是场误会,当时情况紧急,兄弟们各执其事,等打起来,才知道是自家人,但是已经打起来了,不过很快发现是自家人就收了手,还好没闹出人命。”这是华叔的声音。
“大哥,我就搞不懂了,你什么时候管起我的闲事了,那个姓顾的小子和你倒底什么关系,值得你拿兄弟们的命去保他?”这是姚叔的声音。
我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是场我搅起来的浑水,弄得他们自家窝里斗,凌少爷如果知道我是始作俑者,一定更生气吧。
“姓顾的小子?他又是谁,你们倒底为什么打起来的?”凌浩质问。
“顾城那个早该死的,他害死我女儿,八年前,我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还成了名画家,而我的女儿早就灰飞烟灭,他不死,我这口气永远也咽不下去。”姚叔愤愤地说。
“姚叔,那事都过去八年了,您还记在心上……”凌浩还没说完,姚叔打断了他的话:“杀女之痛,不共戴天之仇,我怎么可能忘记。”
“我懂了,姚叔你是要杀顾城,华叔你是要保顾城,所以你们的手下才打起来了,那么华叔,顾城是你什么人呢,你为什么要保他?”凌浩问。
华叔吱唔了两声,才说:“少爷,我其实不认识那个顾城,是……是少奶奶请我保护他的。”
然后,书房里寂静无声,半天没有人说话。
“华叔,把你的人撤了,以后少奶奶再要求你做什么事,必须先告诉我。”终于听到凌浩的声音,只是他的话象惊雷一样炸得我差点瘫倒。
他要华叔撤了人,那么顾城岂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此刻,我也顾不了许多,推门而入大声地说:“不可以!”。
书房里的三人脸上俱露出吃惊的表情,他们不会想到,我突然如神兵天降般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子晴,这不是你说话的地方,出去。”凌浩冷冷地说。
“不,我不会出去,”我转过身,直视着姚彬,他阴冷的目光好象要吞了我,但我不畏惧他,我猛然想起顾城,当他面对着那些来砍他的凶徒,当那些闪着寒光的刀峰当头落下,他也是如此不畏的表情吧。老天,我们真的太象了,可是,为什么一样的人却不能在一起?
“姚叔,顾城他已经死过一回,是您在他胸口上插了一刀,难道您忘了吗?”我平静地望着他说:“还有件事,请您不要忘了,姚佳是自杀的,并不是顾城推下去的,您让他死过一回,还不够吗?有句古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有句古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您杀了顾城,您的女儿她也活不过来,怨怨相报的方法是泯灭不了仇恨的,只会越积越深,只有原谅才可以消除您心头的愤怒。”
“放你娘的狗臭屁,要我原谅他,简直放屁!放屁!……”姚叔不顾体面地骂起脏话。
“姚叔,您是长辈,在少奶奶面前,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凌浩提醒他,姚彬不得不止住粗口。
“我觉得少奶奶的话有道理,”华叔劝道:“姚彬,我觉着你在走极端,佳佳我是看着长大的,我也喜欢她,她年纪轻轻就死了,我很难过,但她是自杀的,顾城自然有错,但错还不至于去殉葬吧,你已经杀了他一回,今天又砍伤了他的手臂,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多吗,你也该收手了,他要是死了,谁不知道是你干的,迟早会把你自己给拖下水,我想佳佳也不愿看到这样吧。”
“就算是鱼死网破,我也一定要他给我女儿陪葬!”姚彬已经仇红了双眼。
“顾城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你若要他死,那就先杀了我吧,让我们一起给你女儿陪葬。”我逼视着姚彬。
“少奶奶?你?”姚彬气得咬牙切齿。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们把人都给我撤了,就这样吧!”凌浩对他们挥挥手:“你们可以出去了。”
“可是少爷,我女儿就这样白白死了?我,我……”姚彬眼眶里泪水滚动。
凌浩拍拍姚彬的肩膀,安慰他说:“我听爷爷讲,马上要动手搞个地产项目,我想过了,很适合你去做,我会和爷爷说的,姚叔,人要多想想以后的事,把以前的事先放一放,少奶奶都放那样的狠话了,你让我怎么办,就算给我个面子,不要让我为难。”
姚彬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只得跟在华叔身后,都退了出去。
现在,书房里只剩下我和凌浩,两个人。
凌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冷笑着说:“你心里爱的,还是那个人吧,你可以为他死,那我呢,算个什么?呵呵……”
我知道又伤了他的心,但我没得选择,我还做不到漠视那个人的生死,我能做的只是上前紧紧地抱住凌浩,我对着他的胸口悄悄地说:“你知道吗?那个人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不是说过,如果他还活着,你一定会疼爱他的吗?
四天后,我从乐欣那里得知,顾城在省美术馆为时一星期的画展已经结束,他于昨天离开南京,回到了杭州。
我苦笑,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一生守候的爱情,初恋注定是无望的,我和他,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告别,每次与他的重逢不过又是一场和他的告别。
一个月后,我收到乐欣的辞职申请,“为什么?你干得好好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和我说呀?”这太让我惊讶了,不过乐欣的回答更让我惊讶。
“顾城向我求婚了,我已经答应他,所以我必须得回杭州工作,不然以后两地分居多不方便。”乐欣满脸幸福地说。
心又在隐隐作痛,他为什么早不求婚晚不求婚,偏在这个时候求婚,我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一种对我的变相报复?“你答应了他?那你心里的那三个疙瘩解决了吗?”我问乐欣。
“没有,看来我只能让它们永远地长在心上了,谁让我喜欢他呢?为他,我什么事都可以放下。”乐欣叹息着说。
乐欣是个善良的好女孩,看起来她比我更适合顾城,我想他们在一起肯定会幸福的,我立即同意了乐欣的辞职。
“放心,子晴姐,国庆节,我还是会来做你的伴娘,我和顾城结婚最快也得等到明年了。”乐欣笑着说。
三天后,乐欣离开南京,回到了杭州。
我想,我和顾城之间真的已经结束了,彻底地结束了,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从此各有各的天堂,各自演绎属于自己那个天堂的故事,两个天堂间距离,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三百公里。
爷爷凌宗扬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终于没能熬过炎热的七月,带着还没抱上曾孙的遗憾辞世了,整个葬礼,凌浩哭得象个孩子,自打认识他以来,我从来没见他哭过,没想到他也会流泪,看来他和爷爷的感情相当的深,也在情理之中,他是爷爷唯一的继承人,但我心里清楚,他和凌宗扬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
葬礼后,凌浩继承了爷爷的全部财产,他成了东恒集团年仅三十一岁的董事长,这在别人看来是件多么艳羡的事,可是,我知道他并不快乐,因为这样,他不得不放弃做医生的职业,每天坐在位于东恒大厦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处理那些令他厌烦透顶的集团事务,爸爸说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他的医术可惜只能被白白蹉跎了,而我因为董事长夫人的身份改变,不再适合抛头露面的奔跑于工地,也应东恒集团股东们的强烈要求而被迫辞职,回家跟着“阿姨”夏雨荷学习怎么做一名称职的家庭主妇。
我想我以后的日子便是要这样的度过了,每天日复一日,平静又安宁的家庭生活。
八月中。这几天,“阿姨”夏雨荷似乎很兴奋,言语之间不时透露出喜悦的神色,她让佣人把二楼我们对门的那间空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搬进一套全新的家具,在床上铺好新的床单和被子,我问“阿姨”是不是家里要来什么人,夏雨荷笑着说家里马上要来个客人。我很讷闷,什么贵客搞得这么大动干戈的。
今天“阿姨”出门买回很多菜,说那个客人下午四点多钟到南京,让我跟着一起帮忙准备晚饭,看来这个贵客来头真不小,不就是一顿晚饭吗,至于让大厨级的“阿姨”从大清早就忙得屁颠屁颠的,凌浩也知道晚上要来贵客,还问我知不知道是什么人,来又吃又住的,说爸爸要他晚上也要一起回来陪这位贵客吃饭,我摇摇头说,“阿姨”和爸爸他们神秘兮兮地,不知道请的哪路神仙。
吃过中饭,一向爱睡午觉的“阿姨”觉也没睡,一直在客厅里踱步,下午三点没到,她就坐上自己的专用奔驰轿车去汽车站亲自接人去了,这个贵客好大的面子,不是四点多才到南京,这么早就去等着?
快到五点,我看到“阿姨”的车回来了,车子先停在厅门前下人,有佣人上前从后备厢里搬行李出来,我本来就好奇着呢,自是冲到车前看个究竟,倒底来的什么人啊?
车子后座的门被推开,左边下来的是“阿姨”,右边下来一个穿短袖白衬衫、烟灰色长西裤、长发披肩的男子,夏天五点钟的阳光依然刺眼,他的白色身影刺疼了我的眼睛,他转过身,也看到我了,向我点点头,微微一笑,那是我很没见到的笑容,干净清澈的笑容。
怎么会是他,那位传说中的贵客竟然就是顾城,难道说……我好象明白了,这个家即将要发生大的变故,我呆立在车前。
“我想不用介绍了,你们本来就认识,”夏雨荷拍拍我的肩说:“进去吧!”
我象个木头人一样跟着他们进了客厅,夏雨荷吩咐佣人上茶,顾城似乎有些拘谨,坐在沙发上后就不再挪窝。
夏雨荷说:“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就在浩浩、子晴他们房间的对门,我带你上去看看。”
“不用,我很随意的,有个地方睡就行。”顾城笑了笑说。
“子晴,你帮着招呼顾城,我去厨房准备晚饭。”夏雨荷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啊?”我愣愣地站着,不知怎么是好。
现在整个客厅空落落地,只剩下我和顾城面面相觑,又是彼此相持对视的眼神,上帝啊,我真的以为你的玩笑已经结束,没想到你的玩笑越开越大了。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沉默着、互相对视着,直至顾城开口:“上次,还是托你的福,我才能看到这个家里面的样子。”
“哦,是吗,”我说。
“本来以为这个家我再不可能进来了,”顾城从嘴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吹得额前的头发飘舞起来。
“他们肯认你了?”我问。
顾城点了点头,说:“前几天,爸爸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想认我,还求我原谅他,希望我能回来,一家人可以团聚。”
他的话语中已经称呼沈清宇为“爸爸”,看得出来他原谅了曾经抛弃他的亲生父母,毕竟是血浓于水,父子终究是父子,再大的怨愤也敌不过父子亲情。
“十二年恍如一梦,还以为这辈子都在这个恶梦里醒不过来,没想到,现在梦突然醒了。”顾城微微一笑,他的眼眸闪烁着喜悦的光彩,我真心为他高兴,他就象一只落单的秋雁,在外面飘零了许多年,现在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雁队。我发现他的眼眸清澈了许多,不再象海,但仍看不到底,我知道他心里还藏着事。
“这么说,你要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想想我的脑子就很乱,真不知道以后每天怎么面对着他。
“不,就几天,爸爸说想带我和哥哥一起回同里祠堂拜祖,然后我还是回杭州,所以只会打扰你们几天。”顾城说。
他说是打扰了我们,此话真是客气,不过,他说的没错,他的突然到来,确实打扰到我们了,凌少爷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我无法想象晚上他见到顾城,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更无法想象当他知道“阿姨”是他的亲生妈妈,顾城是他死而复生的同胞弟弟,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然后,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客厅里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突然我有了想说的话,正准备张口,顾城恰巧也要张口说话。
接着,两个人都是淡淡地微笑,都示意对方先说。
“乐欣,她工作找到了吗?”我先说了。
“嗯,已经上班了,在一家建筑公司,才开始工作不好请假,所以这次她不能陪我,她让我转告你,国庆节她会提前来,她一直掂记着做你的伴娘。”顾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