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还是那个位置，昭阳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
林翻着史册。
昨天他并不是没有时间再查下去，而是这些信息需要仔细斟酌才能确保以后的路都走对。
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轮廓。
林家真的有很大的责任在身，而林家的意义远不止血缘上的林家。这个林家，更多是以“林家的血”为核心组成的团体。在林家人的武器和秘法的加持下，他们才有机会得以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如乌布雷所言，这样的事，永远不该由一个人来承担所有，可若真有事情别人无法承担呢？
锻造武器，不正是林家人的独特之处吗？
所以，真的只是墨菲下的手吗？他何以活到如今呢？倘若这些人真的需要林家人的血，为何不早日将自己带走呢？当时就连远在帝都的维尔洛都知道自己在苏尔丹的张氏旅馆里……
挠了挠头，那么秘法失传一事就是真的了。那既如此，为何将自己带到帝都呢？
昭阳打了个瞌睡，一只手撑不住脑袋，下巴差点磕到桌子上。虽然是清醒了那么片刻，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却还是忍不住睡着了，大概就像那些学子强打精神上腐儒老师的课那样……
林把案牍卷宗尽数收齐，将昭阳的诗文作业拿了来，大多是些关乎山河江海的命题诗，糊弄起来也不是很难，按着套路写了就是。什么“孤雁惊寒暮云睡”、什么“塞北马嘶人独立”……大多是不经过脑子的胡编乱造，大概只是求个押韵，然后意境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就是了。
权且把这些作业当做醒脑的茶水吧，也好放松放松脑子。
将笔墨收起，才发现这样的事也是极为累人的，五六首还可，二三十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看着外面已经是一片橙红，该回去了……
林拍了拍昭阳的肩膀：“醒醒……该回家了。”
昭阳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作业、作业……”
林把刚刚干了墨汁的本子递给了昭阳，微微露出笑容：“胡乱写的……如果写的不好，公主还是自己辛……”
“哇塞！林，你写的真不错啊！我觉得你都像是真正的诗人了！”昭阳翻了几页，有些兴奋。
“你看看这动静结合，你看看这选取典型意象……这个一个‘惊’字与‘睡’字形成对比，若是那孤雁指的是一片忠心、舍身为国的志士仁人，那么这昏昏欲睡的暮云，便是皇帝身边的弄臣……啊，等等，你在指责我爸用人不良？”
林的嘴角抽搐，自己还真没想那么多，若是朝中之人，都是这样善于误解诗文的人……
不，是喜欢这样误解诗文的人，那么这个朝堂，就不值得存在了。
“你爸……皇帝他喜欢这样解析诗文吗？”
昭阳摇了摇头：“我爸说，诗是个人在某个时刻的内心真实写照，无论这首诗是为了博取名声，还是抒发己志，旁人只可自己体会，却不可妄加揣测……”
“那你还解析什么？”
“那不是老师教的吗？”
林砸了咂嘴：“以后最好不要这样了……”
昭阳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这些诗其实也很无趣，别无新意，可他们偏总爱写，他们偏总爱析……”
林拉着昭阳走出图书馆，文翔阁的官员伸长脖子向外打量两人，似乎被林察觉了，林回头望了一眼，官员立马正坐，还未来得及扶一下自己偏了的帽子……
送了昭阳回去，正要出门，杨正倚着宫门，朝门外望着。
“来了？”
杨正也不回头，只是这样说道。
“来了。”
“有好奇心是好事。”杨正转过身来，走向林。
“您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杨正点点头：“倘若不是为了这外面的世界，我何以至此。”
“您是当今皇帝，为何如此……”
“我当年很好奇，这里面的滋味。”
林摇了摇头：“我不好奇，这里面的滋味。”
杨正呵呵笑了起来：“每个人嘛，各有不同……”
林沉默着，杨正先开了口：“你在查当年的事。”
“是。”
“想知道什么？”
“真相。”
“真相帮不了你什么，往往最有用的，是关系。”
林作揖：“何解？”
“关系，告诉你谁与你为敌，谁与你为友，谁与你亦敌亦友……”
“这亦是真相。”
“真相里可用的，仅此。”
“我到底该信什么？！”尽管甚至眼前的男人是帝国的皇帝，但林仍是忍不住有些失态。
从入帝都以来，团团迷雾包裹著了真相，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饶是自己下定了决心去面对，得到的却是不尽实的假，不尽假的实，似乎每个人都在欺瞒着自己。那个内心骄傲的人，怎能愿意接受这样处处被动的局面？
“有人和我说，这世上，人和心最重要。入了帝都，我倒再也没见过心了。”
杨正轻轻摇头：“不，你见过。昭阳。”
林沉默了：“确实……”
杨正拍了拍肩膀：“年轻人，我不该劝阻你去接近真相，但我要告诉你，倘若真查不出，倒不如先锋利自己，静观其变……”
林低下去的头抬了起来：“你也是一直如此吗？”
“呵呵，我老了，不在需要静观其变了……”
林要告辞，仿佛眼前的人只是林家的一位大叔，是那种离开只需对他道一声“走了”的人物。
杨正看着林要走：“真的未必真，假的未必假。若真是搞不清，不如做个反叛者……”
林挺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杨正以迈着步子转头走了。
“搞不清，才做反叛者吗？”
林望着天上飞过的大雁，心中问道：你为何离群了呢？那昏昏欲睡的云，究竟是谁呢？
晃了晃脑袋，听说法师学院离这里不是很远，便去那里绕了一趟，买了些瓜果之类的给张翼送去，有绿葡萄，张翼最喜欢绿葡萄榨的汁。
“此时他会不会正和维林小姐幽会呢？自己要是撞破了可是坏了他一辈子的大事……”林如此想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名字里有深意的话，薇儿是蔷薇，维林是——维护、林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