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那人没动作了。
仿佛是死了一样,垂头在那里一动不动,唯独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着。
柳容弈冷笑了一声,似乎是耐心已经耗尽了,“拿盐水来。”
那人身上已经没一块好皮肉了。
若是浓浓的盐水泼上去……
暗不见天的刑房里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飞了外面的好几只麻雀。
柳容弈看着他,把刀丢给下人,“继续削。”
“一个时辰后上盐水。”
他倒要看看,这死士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只两个时辰,刑架上的人却觉得自己已经过了无数年。无边无尽,轮回周而复始的痛苦不断袭过来,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
他已经害怕到全身发抖了。
柳容弈终于再次开口:“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我就让你解脱。”
沉默持续了很久,满身血淋淋的人气若游丝,沙哑着嗓子开口了:“是……”
“是十六殿下。”
“我是十六殿下府里的人,奉殿下的命令,跟随殿下来徐州找一位嬷嬷。”
柳容弈瞳孔微缩,后退了一步。
嗤笑一声,柳容弈并不怎么意外,果真是他。
他那胆大包天的十六弟,柳言卿。
自己在京城毫无地位岌岌可危,竟然还敢私自离京,扑往徐州。当真是不要命了。
莫珲站在柳容弈的身后,听见柳容弈的笑声,挑眉开口:“这位十六皇子殿下,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玉太妃的儿子吧?”
“是我的十六弟。”柳容弈冷着脸坐下,话语有些嘲讽。
莫珲的脸色有些为难了,看着柳容弈搓着下巴开口:“这……”
“殿下,这事是不是殿下亲自去处理一趟,比较妥善?”
话是疑问句,其中意思却不见得如此。
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他莫珲不准备掺和进去,态度和立场站的明确。
柳容弈沉默的洗了洗双手,往刑房外面走,“自然不劳将军费心。”
说起来,他和柳言卿虽是兄弟,却也只见过一次。柳言卿长期住在宫外,从来没入过宫,他也嫌少出宫。
柳容弈唯一一次见柳言卿,是两年前离开京城的时候,他骑着马往城外走,路过柳言卿的府邸,他站在门槛上看自己。
眼里有几分奶气。
两年前就这么天真。
两年过去,他这位弟弟还是没长脑子。
“只是还请将军借我些人手,我这弟弟怕是顽劣,不好教导。”柳容弈走到前面,不冷不热的添了一句。
皇家兄弟本就感情淡薄,更何况柳容弈还是个不折手段的主。
莫珲跟在后面点头跟啄米似的,开口应下:“是是是,殿下尽管开口。”
柳容弈是主,他是臣,自然答应。
只是柳容弈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里有些隐怒。
莫珲活了三十多年,是少有的通透之人,装的了孙子也当得了老大。如今跟在柳容弈这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后面,点头哈腰言行举止无一错处。
却偏偏处处漫不经心。
好似不过临场做戏,敷衍了事似的。
柳容弈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莫珲只当没看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推杯换盏笑的虚假。直到府里的管家跑过来,凑到莫珲的耳边开始报信。
“咱们安插过去的惜春落井死了。”
莫珲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柳容弈抬眸看了他一眼,看不出异样的表情,开口道:“将军可是有要事要处理?”
莫珲的表情只僵硬了一瞬,很快便恢复过来,大声笑了一下,“无事,不过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柳容弈跟着浅笑,唇边抿一口清茶,“既是无关紧要的人,将军可要看好了,莫胡乱跑了。”
莫珲连连点头,眼神暗地里认真了几分。
倒是真小看了这个小屁孩。
从将军府回来已是入夜,颜绯被使唤进了内屋,正踮着脚给屋里点灯。她生的瘦小,得费力踮脚才能够到灯。
柳容弈站在颜绯背后看了半响,看那个小小的身子费力的够灯盏,夜色里竟有几分喜气。柳容弈看不过去,伸手夺过颜绯手里的火折子,自己点了起来。
“以后叫鄢恪点就是。”柳容弈将火折子丢回颜绯手里,解了衣袍开口。他五官生的并不冷硬,只是心冷了些,面无表情时也带了些冷。
一片朦胧灯火里颜绯侧目看他,琢磨着自己要是这会拔出刀,能杀掉他的机会有多少。
结论是没有机会。
颜绯缩着小小的身子往后退,站在书桌前给柳容弈研磨,不发一言也懒的看他。
她怕自己多看了几眼,忍不住暴露出眼里的杀气。
柳容弈余光扫过她几眼,见颜绯始终目不斜视,干活倒是有几分熟练。
颜氏之女,名门所出,竟会对铺纸研墨这种丫鬟活计如此熟练吗?柳容弈静静看她,暗压下心中的疑惑。
柳容弈的视线并不强烈,却也没有弱到可以忽略。颜绯被盯了良久,终于抬眼看了一眼柳容弈,眼神很是清澈。
像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湖水,澄净而明亮。
柳容弈眯了一下眼,他曾见过颜绯在颜府的画像。虽是小小年纪,但确实对得起那个“未长成的妖女”罪名。
如今这脸被她划花,光一双狭长的眸子引人注目,是生的极好。若是脸上的疤好了,应当更好。
“殿下可要写字?”颜绯歪着头看他,见柳容弈久久不动,开口问。
柳容弈收回思绪,提起笔开口:“这里用不着你了,下去吧。”
颜绯乖乖退了下去,她身子小小的,迈过门槛时还扶了一下。叫人看着,实在无法对其设防。
她惯会欺骗人的眼睛。
颜绯蹦蹦跳跳的绕过回廊往后院走,新扎的两条羊角辫一晃一晃,看着有几分活泼。鄢恪站在尽头处看向她,伸手挥了几下。
颜绯便笑眯眯的跑过去,“鄢姐姐!”
鄢恪也笑了一声,蹲下来抓着颜绯手,捞起袖子看了看伤口,那上面红痕依旧。
“有用药吗?”
颜绯点点头,“谢谢鄢姐姐的药。”
鄢恪摸了摸她的头站起来,笑的有几分温柔,“你这么聪明,在内屋会很讨殿下喜欢的。”
“不要惹殿下生气,虽然殿下也不是一个易怒的人。”说着,鄢恪又笑着又些甜。
“那你呢?”颜绯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