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六年六月十三,寒纾受人之托孤身进入云熙都城昆照,恭肃亲王显然已经做好了篡位的打算,城门口负责盘查的士兵都是他的人,倒是难不倒她,使了个隐身的术法就过了。恭肃亲王这么做应该就是怕有人听到风声,从城外找来援兵。却不知,渝罗帝姬已经得到了消息;又想,是谁有这样的大能耐在严防把控下把消息快速送出呢?
她快速看向梁澌,除了他,没有别人。
梁澌抬眸:“怎么?吃个饭还要一直看着我?”
“没,没,怎么会。”寒纾低下头,快速吃了两口饭,又道:“泠华君,你去看过九皇子吗?”
“没有。”梁澌给她夹了两根菜放进她的小碗里。
她吃掉那几根菜,又问:“那可用书信或者别的法子跟他通过信?”
“没有。”梁澌自顾自地喝汤去了,似乎不怎么想搭理她了。
她抿了抿嘴,还是开口道:“我想,过了晌午去看看他。”
梁澌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出乎她的意料。她就又忐忑开口:“其实,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不用挂心,我这身手,城门都进的来,你只要把地址告诉我就行。”
梁澌等她说完,才缓缓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这么一会儿,就要从我这套出消息来。”叹了口气,又道:“烟烟,你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九皇子吗?”
“自然是为了替渝罗帝姬给你送信啊,只是九皇子他叫你一声老师,你也不用这么无……”她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梁澌的气泽十分冰冷,她打了个激灵,没再说下去。
“无情?”梁澌将汤匙放回碗里,“你觉得我不去看九皇子就是无情了?又或是觉得,我没有插手阻止恭肃亲王谋反这件事是不近人情?”
“不不,泠华君,你别这么想,我不是……”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确实是那么想的。
白玉小碗落回桌上,泠华君道:“烟烟,九皇子如果连这点儿考验都禁不住,如何当得起云熙的国祚江山。至于恭肃亲王谋反一事,皆因陛下沉迷炼丹,整日不问朝政而起,与他人无关。你与渝罗帝姬都能想到由我来插手此事,陛下却没有想到吗?不是,是他觉得把江山交给谋反的兄弟手里,也好过让我插手其中。”
她突然有些心疼梁澌,这样满腹经纶的一个人,竟然会被困在“君臣猜疑”四个字里。
徐虚进来禀报:“大人,恭肃亲王来访。”
梁澌起身过去,寒纾心里有些担心,这个时候恭肃亲王到此,左不过是来游说梁澌的。若是梁澌顾念着渝罗帝姬,拒绝了恭肃亲王,会不会不利于他的处境?
寒纾还是向黎狐打听出了九皇子所在庙宇的地址,连午觉都没睡就去了。
太子出家,若是送到偏僻简陋的庙宇,传出去难免生疑;而且离皇宫越远反而越不好控制。所以恭肃亲王索性将太子关在了云熙的皇家古寺庙——掂水寺。既能囚禁住太子,又能保证无人起疑的好去处。可普天之下,又有哪家的太子年纪轻轻、刚刚入主东宫就看破红尘的?
掩耳盗铃罢了。
掂水寺是佛门净地,又隶属皇家,她人生地不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穿越层层官兵把守找到了看起来像是关着九皇子的禅房,却发现门前也站了两个人,看起来很难缠。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真的九皇子,贸然打晕这俩人或是在这俩人眼皮子底下开门,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得绕回禅房后面,发现连后窗都是上了封木的,她晃了两下,发现着寺庙虽然很有年代,但一直被修缮,窗棂都是新的,封木钉得很结实。只好打量四周,发现唯一可能的地方只有屋顶了,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只有屋顶跟她有缘。
屋顶她熟,飞身就能上去,站的很稳,找了个看起来破败些的地方,轻轻掀开瓦片,往下边儿看了一眼,也没看见九皇子,只好又挪开几片瓦,探进缺口里,就看见下边儿有个秃头的人在敲木鱼。敲的认真入迷,她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九皇子,但此时她小半拉身子已经在屋里了,进退两难之下,只好捡了一小块碎瓦块扔在那念经人的旁边。没想到人家确然无比入迷,头都没歪一下,仍旧闭眼诵经。
寒纾气的牙痒痒,又捡了块大些地瓦块扔下去,这次直接扔在了那人的僧袍上。见那人环顾四周,她赶紧现出身,低声招呼:“嘿!这呢!上边儿!”
那人抬头,果然是九皇子那张白净的脸。九皇子一惊:“寒……”话没出口,九皇子谨慎地看看门口,开始四处找东西,她看着九皇子像只着急下蛋的老母鸡一样四处忙活,觉得好笑。一会见九皇子抱过他的被褥等铺在下面,又招手示意她下来,才明白他是在给她找铺垫。这就有些多虑了,不禁失笑,对九皇子轻挑眉,直接飞身下来,并随手施了个术法,将那些随之掉落的碎瓦都包在水球里,一挥袖就重归了原位。
她穿着一身古纹银绣百蝶裙,淡蓝色的彩绸梳发,头上只戴着支云鬓海棠金步摇,虽然简略,却更显得清丽脱俗,飞身下来时,轻盈跃动,衣袂翩翩,九皇子看呆了,道:“寒姑娘,你好像仙女啊。”
寒纾在庙里转了很久,两鬓的头发凌乱,稍显狼狈,用手理了理,才打量九皇子:一身月白僧袍配上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光秃秃的头,在漆黑眼眸的映衬下素净的可怜。几月不见,九皇子显而易见的瘦了,气度也沉稳了一些。这么小的年纪被困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还能安心地念经打坐,九皇子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走近两步,问:“九皇子,一别几月,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