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正下着雨。大地只要进入了六月份,这种将蓝天染白、使人们心情压抑的阵雨天气就不会少。自古以来人都是寓情于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距离埃波卡提亚城还有两公里,已是肉眼可见的距离,可看起来却是如此遥远。不知是血液模糊了距离感,还是本身身体感官就已经不灵敏了。嘛,罢了,从开始写那本小说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仇敌追杀,从帝国最西北的沃尔夫冈省杀到帝国最西南的海崖省,从帝都艾尔德林的世纪大教堂杀到巫灵暗影军团的奴隶市场,真的是神灵保佑,这群杀手催促我游历了大江南北,讲道理,没有他们,说不定我就一辈子在皇宫里不出来了呢,哈!
如果我手头上有一支笔,可能现在能写的只有遗嘱了吧?狄莱尔心里正想着,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他拍了拍轮椅上的这两条假腿,两条假的不行的腿,左思右想只有皇帝的新衣能和这两条“假腿“一决高下,看看谁更假。
这下着雨的天,刮过耳边的风,不仅存在与自然之中,亦留存于狄莱尔这十几年的逃亡生涯中,每次他想起流亡途中那一张张第一次见和最后一次见的面孔,拳头就止不住地握紧,但是眼泪却从未滴落过,不仅没有滴落,甚至不存在于眼眶之中,可能只在犯困打哈且时才有过吧,毕竟我们的狄莱尔大文豪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并不是说他有多冷酷,只是说明在他心中有比亲人朋友天人两隔更重要的事。
就例如,现在他一是孤身一人,而最近的安全屋在两公里开外,靠轮椅的轮子一步一步转到埃波卡提亚以逃脱后头一大群四肢健全的追兵,这种事情才是狄莱尔大文豪该重视的事情。你也别重视了,直接哭也差不多了。
但是,狄莱尔一滴眼泪也没流下。在试图用轮椅在泥泞的道路上走了几步路后,他放弃了,转而调转车头,等待着追兵出现在眼前。
很快,敌人如其所愿出现在他面前,为首的是一个一身主教打扮,看起来却很年轻的男子,而他身后跟着一群手拿刀剑,面露凶相的不晓得打哪来的武装分子,刀剑上净是崩口,盔甲也是肮脏不堪,隔着四五米都能闻到臭气。这号人完全就是一帮混混,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这种打扮可是连佣兵都看不上的。
也许是狄莱尔把鄙视写在了脸上,又或许对方看见狄莱尔已是残疾人的样范,为首的主教打扮男子闲庭信步,背着手朝狄莱尔走来。
大概距离是一张小餐桌的宽度,男子停了下来。
“恭喜高升,兰开斯特先生。“狄莱尔平静的说道。
”哦,你并不在乎你的处境吗?“兰开斯特问道。
”非得让一个残疾人破口大骂才能展示出你的风度吗少年?“狄莱尔不去看兰开斯特的眼睛而是顺势靠双手调整身体在轮椅上的位置。等他调整完,抬头看,却发现兰开斯特用一种愤怒的眼神望着他,倒不是恼怒,更多的是一种恨意,一种源起于其他破事的恨才会的眼神。
”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一个老师被自己最疼爱的学生以一种最不愿看见的方式打败。“狄莱尔问道,”我问问你,他们许诺了你什么?“
”地位,权利,财富,名誉,凡人所执迷的一切。“兰开斯特笑着回答。
”身着主教之袍讲这种话不害臊吗?“狄莱尔无力仰天,也没心情长啸一声了,只是看着这乌云密布的天,”'我们是信仰的灯塔,已将一生奉献;我们是文明的护盾,只愿风暴长存于远方;我们是凡人,在与异端的战争中不死不休',你告我,这句连我都背得出的警言,你听了不惭愧吗?“
兰开斯特冷笑了几声,”站在道德高地上不冷吗老师?“说完兰开斯特将剑拔出,”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普通群众,都不能靠信仰生活,所谓的信仰,只是战时说说而已,谁当真谁先死。“
“总而言之,您的时代结束了狄莱尔老师,没有那本该死的小说...讲道理那种篇幅已经无法用小说来形容了,那就是你的笔记,用来发泄你对现实的不满和偏激笔记”兰开斯特顿了顿,亲手杀老师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稍有余悸,“没错!你那该死的《亚历山大笔记》!你知道你写这本破书害死多少人吗?”
“现在是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少年?”狄莱尔问道,竟问得他哑口无言。
雨,变大了,夹杂在狂风暴雨之中的,是远处天边划过的惊雷,原本就阴暗的环境再掺杂电光,照的在场的每个人都格外骇人。
狄莱尔的目光越过兰开斯特,只对他后面的打手扫了扫,便失望的看向兰开斯特。
“既然你的新老师向你许诺那些身外之物,那身为主教的你,为什么没有权利调动护教军抓捕我?”
“这...很简单,你已是废物一个,没必要把精锐部队调过来。”
狄莱尔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该怎么说?用年轻人的话讲,你这个人真的太屑了。“狄莱尔愤怒地、却语调平静的诅咒道:
“终有一天,当正义回归人间,你们这群反动派一个也逃不了。“
兰开斯特听完后仰天大笑,笑声回荡久久不能停息。这是胜利者的笑声,极为纯粹的愉悦之情溢于言表,在这伴随着雷雨交加的时候,宣告学生终于打败了老师。
没等后头的打手们干什么,兰开斯特狠狠地将剑刃捅进狄莱尔的脖子,霎时鲜血四溅,狄莱尔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自己已置身度外。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兰开斯特觉得时间过得蛮长的,狄莱尔终于死了。兰开斯特反复地检查脉搏和呼吸,不放心又对着心脏刺了一剑,还是不放心,又招呼打手们把给狄莱尔挖坟,目测埋深1.5米,打手们将尸体抛进坟中,草草填埋了事。
打手们个个都是一脸不爽的表情,这群来自街区的混混们往往自命不凡,现在他们发现自己居然被眼前这个小白脸拿来撑排面,心中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正当他们吊起两眼一副欠揍相的靠近兰开斯特的时候,兰开斯特只是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从这到埃波卡提亚两公里,他家住在法王街109号。”
打手们呆若木鸡。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们这群废物!”兰开斯特把少的可怜佣金直接往为首的打手脸上扔,自己头也不回的往最近的教堂走去。
出于对兰开斯特手上的家伙,以及其尊贵的身份,混混们不敢做些什么,最后只能亦步亦趋往狄莱尔家。
有的人一辈子都发不了财,成不了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狄莱尔大文豪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现在轮到兰开斯特在心里默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