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净是哭喊、嚎叫的声音,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四溅,包装食品被踩破的爆炸声音响起。
“井。”我似乎听见井的叫声。
我被脖子上传来的剧痛给惊醒。
我发现我被人钳制在地上。
“你们是谁!”我用力挣扎,却动弹不得,来自脖颈后巨大的力道让我疼痛不已。
我的余光瞟到了他们的衣角。
熟悉的服饰。
是工厂的人。
“小子,老实点。”我背后的警卫冲我的侧腰来了一拳,那要命的痛觉让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真狠。
我的侧腰好像破出一个巨大窟窿,我的鼻子发酸,眼眶盈满泪水。
这时,我才看见不远处同样被抓住的井,她像一只无助的小兔子,而两旁有两只凶狠的豺狼向她靠近。长凳旁,泡面碗倾倒,汤汁洒满一地,混乱不堪。
“给我放开她!”我嘶吼着,榨取最后力气想要从控制中挣扎而出,我能想象到我此时满脸通红的狰狞模样。
警卫不断踢打着我,砰砰砰,我甚至能尝到来自喉咙深处那腥甜的滋味。
我不断挣扎,他们不断殴打。
我吐出带血的唾沫,没有了力气,脑子里全是绝望。
“工号1994,你想救她?”
突然间,殴打停止了,一道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冲入我的耳朵。
工号1994,就是我。
我的意识还足够清醒,所以我点头:“是,我要救她,从你们手里。”
“那你怎么救呢?”那声音又响起。
是个女人,我仅仅知道这么多。
“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我回答。
“你以为你这是在救她?”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讥讽的味道,“只有工厂才能救她,她需要营养液才能活下去,你没有发现她现在越来越虚弱了么。”
我艰难地抬起头,果然,井的脸色异态得苍白。
“只有工厂才能救她,你根本不能。”
但我根本不相信,这一定是工厂的谎言!
“把井交给你们,和让她死有什么区别!”我大吼。
“生和死,这就是最大的区别。”她说。
“小子,工厂里的人都靠着她活着,她死了,所有人都会死,这就是事实!”我的身旁,警卫在嘶吼,他唾骂我,像魔鬼,也像疯子。
“工人依靠她的血液而活,她靠工厂而活,工厂又靠她而活,这可怕的依存关系,一端崩坏就是全部崩坏。而你作为工厂的一份子就更不应该成为这崩断一环的异端。”那个女人继续说。
“去他妈的工厂,老子早就不耐烦了!”我咆哮,“我恨不得你们全死了!”
“可你也会死,”那个女人说话不紧不慢,“现在的你应该很渴吧。”
我呆住了,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们喝的那瓶提神剂原料也是那个女孩的血。”
血。原来我一直喝的都是井的血。我也是那个在杀她的恶人啊。
“这血就像毒品,再过几个小时,如果你还没有喝到,你就会死。”
你,就会死。女人的声音在我仅有的意识里回荡。
“想赌么,用自己的命赌我是不是在骗你。”我可以想象到那个女人勾起的嘴角。
“我……”我说不出口,我的身子渐渐开始颤抖。
湿润的空气吹拂我的耳根,那个女人贴近我,开口:“其实你也是一只小蝙蝠啊,那只在慢慢得剥夺她生命的小蝙蝠。”
“把她交给我吧,如果你不想看到她死的话,又或者说不想看到自己死的话。”
那个女人的话像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割掉了我的信念。
我无力地趴在地上,颓废,像泄了气的气球:“好的,你把她带走吧……”
我终于明白:我一直是一个失败者、非自信者、自私者。
“对不起。”
这一刻,我听不见井的哭喊声,我的世界只有一片茫茫然的白色,看不见其他东西的踪影。
我被警卫灌下一瓶“提神剂”,我终于不再感觉到口渴了。
背后的力道消失,是警卫们放开了我。
我下意识站起来,眼睁睁看着警卫们将井抓走,从我的身前经过。井哭喊着,泪水流满脸颊,她还穿着我的外套,娇小的身躯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爱德华·蒙克的《绝望》。
“对不起。”我的嘴唇蠕动,我低下头,尽量不和井的眼睛对视,她的眼睛太明亮了。
这时,那个女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生活不会关注你的态度如何,因为态度只取决你自己的心理,而生活只关注你的身体,你的身体的存活才是生活最大的意义。生活的改变,不是取决你的心态,而是你的行为。”
“超人只存在梦中,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分,好好睡一觉吧,good–boy,晚安。”
接着,我感觉到一根细长的针插入我的后脖,清凉的感觉。
是麻醉针么?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我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井越走越远。
“很悲惨,男主和女主没有在一起。”
这个那个男人之前在工厂里对我说的话,原来我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