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来的那天晚上,唐晓芸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和郝剑有了一个孩子。有一天,外面都在传说要打仗的消息,他们就准备带着孩子去逃难。郝剑抱着孩子,她紧紧地跟随随在他的身旁,一家人到处躲避战火。
虽然是在逃难,虽然是置身于兵荒马乱炮火连天的连生命都受到严重威胁的残酷战地,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因为有他在她的身旁。
那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无比温馨和温暖的感觉,让她完全忘记了战争的恐怖,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对于死亡的恐惧。
从梦中醒来,她仍然能感受到梦里的郝剑所带给她的温暖,那种温暖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剂能够治愈她总是莫名而来又无处不在的烦闷、失落和忧伤的良药。
她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念郝剑,但并不是每天都能做这么美好的梦的,也不是每个梦都能梦见郝剑的。
虽然,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她却不是这样的。
通常的情况下,她越是想梦到郝剑,就越是梦不到他,越是想在梦里见到他,就越是见不到。
偶然一次梦见他,就幸福得不得了。即使这种幸福并不真实,但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这种安慰就像镇痛剂一样,可以让她暂时感觉不到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音的那种心痛。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的一种治疗心痛的方法,那就是看郝剑以前写给她的情书。
她一边看还一边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那么一大摞,都是郝剑以前写给她的情书。那些文字她读了无数遍,几乎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他的字体潇洒而飘逸,语言热烈而深情。每看一次,她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从学校到工厂,从津城到夏城,从夏城到陌城,从陌城再到西城,她辗转奔波颠沛流离,一路上丢三落四的丢了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丢过一丁点与郝剑有关的东西。
郝剑写给她的这些信,她更是一直当作宝贝一样的带在身边,没有一丁点的损坏和丢失。
现在,几乎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将它们拿出来温习一遍,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睡个好觉。
阿玲看到她的这些举动后,就一个劲地笑她是世界一级保护动物——一个濒临灭绝的情痴情种。
唐晓芸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而不语,然后将郝剑的信更紧地搂在怀里,好像搂住了他的人一样。
半个月过去了,唐晓芸还是没有收到郝剑的回信,就有些着急了。
这天,一下班,她就急冲冲地往外跑。她想这时是下午3点钟,应该是郝剑正在上班的时候。
她快步跑到路边的电话亭,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是电话里的那个传达室接电话的人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老头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有些粗鲁的声音,问了一句:“找谁呀?”
唐晓芸连忙说道:“你好,我想找郝剑,请您帮忙叫一下他,好吗?谢谢您!”
那个人很果断地说:“他不在。”
唐晓芸问道:“请问,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吗?”
那个人很冷淡地说道:“我不知道,他出差了。”
唐晓芸又问道:“那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说完这三个字后,那个人终究是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唐晓芸本来还想问一句他去哪里出差了,可是她的这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电话里就已经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唐晓芸挂上电话,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木然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和郝剑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联系上了,这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她而言,过得就像两年一样漫长。
她认为郝剑没有给她回信,肯定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收到过她的信,那些信或许是在路上丢失了,或许是他出差不在单位的时候,别人代收了,忘记给他了,最后又弄丢了……总之她一直在担心郝剑会因为找不到她联系不上她而万分焦急。
于是,她决定增加打电话的频率,每天多打几次,总有一次会碰上他在吧。
在那些天里,她几乎天天守在街边的那个黄色的电话亭旁,只要是她不上班的时候,她就会一直等在那里打电话。
而电话那头那个传达室新来的男人,也已经熟悉了唐晓芸的声音,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他马上就会说:“郝剑不在”,好像是条件反射似的。
而只要唐晓芸多问一句,他就会说:“不知道。”再多问一句,他便会不耐烦地把电话挂了。
连续很多天,唐晓芸和电话里的那个男人都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对话,最后那个男人越来越不耐烦了,唐晓芸觉得如果她再天天这样纠缠下去,那个男人肯定会忍无可忍,恨不得从电话里冲出来打她一顿的心都有了,她只好暂且停止打电话。
在她不得不强行逼迫自己忍耐了几天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拨通了郝剑单位的电话号码。
这次竟然是以前那个熟悉的和蔼可亲的老头接的电话,大爷很亲切地对她说:“你等一下啊,我去看看他在不在。”
唐晓芸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她是如此的渴望听到郝剑的声音,但是当电话里真的传来那个熟悉的让她魂牵梦绕的声音的时候,她的心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还好吗?”本来应该是他问她的,现在反过来却是她先这样问他。
“还好……你……”郝剑说.
“我也很好。”唐晓芸抢着回答说。
“……”郝剑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打了很多电话找你,都找不到,你知道吗?”唐晓芸说。
“……”郝剑没有回答一个字。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唐晓芸急切地问。
“收到了。”郝剑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唐晓芸提高了声音。
“……”郝剑又没有吭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唐晓芸又急又气。
“……”郝剑还是不吭声。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不说话,不回答我……”唐晓芸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曲和满腔的怨气化成了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郝剑依旧沉默着,一声不吭。
“我……这么老远,打通你的电话,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呜呜……呜呜……”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我……知道……我会……给你写信的……”郝剑这才又勉强又吞吞吐吐地回答了几个字。
“你会吗?”唐晓芸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问。
“会。”郝剑还是只说了一个字。
“我给你寄了一些照片,你看到了吗?”唐晓芸问。
“……”郝剑又再次沉默了。
这个时候,唐晓芸听见电话里有人在喊郝剑的名字,就想到他正在上班,她不能影响他的工作,尽管很无奈,也只好作罢,说道:“算了,你去上班吧!我们改天再说吧!”
“好。”郝剑很冷淡很公式化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一样。
“记得给我写信……”唐晓芸最后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郝剑就已经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唐晓芸像个傻子一样,拿着电话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有人在旁边跟她示意要打电话,她才醒悟过来,放下了电话。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只记得她回到宿舍以后,突然一阵发晕,几乎倒在地上,最后是强撑着才不致于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