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是我二年级就会背的诗,那时候,我读懂了前半句,读懂了黄河之水天上来
却没能读懂后半句。
是谁说的,生命在儿时是一道加法,长大后便悄悄的变成了减法。原来,长大——从来都是一件悲伤的事。
1949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新中国成立,第二件事是杨卓清娶了宋凤华。
一个是穷书生,一个是地主家的小女儿;一个是我外公,一个是我外婆。
这样的背景下,你可能会觉得,我即将要讲述的,是一个从民国跨越到新中国的浪漫爱情。
当然,我也这样幻想过。
可是在当时那样连吃饱饭都费劲的年代,哪还会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人与人之间幸福是常态,不幸也是。外婆是地主家的小女儿,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后来新中国成立,外婆的父亲去世,家里经历了很大的变故,为了有能力照顾年幼的弟弟,外婆在媒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当时在镇上吃公粮的外公,外公是个读书人,但是注意少,父母之命加上媒妁之言,不久以后,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外婆嫁给了外公。
一个是墨守成规洁身自好的读书人,一个是逆来顺受三从四德的小姑娘,镇东边的杨家添了一副碗筷,那个曾经吃喝不愁的宋家如今却是只剩下了一个老母亲拉扯着一个稚嫩小儿······那时候,所有人都在踏踏实实的、拼尽全力的去生活,简单而有力量。
外婆嫁到杨家一年多,便生下了一个丫头——这是我的大姨。第三年生下了我大舅,后来就是二姨,二舅,三舅,小舅,我妈妈是最小的。在如今的你们看来,这可能是一个过于庞大的家族,但是与当时的年代而言,女大不中留,养儿可防老~
知道有个词儿叫做计划生育吧~
这样一个热闹的家庭在我出生的时候已经自然而然的发展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今天我要讲述的,就是这个平凡家族的平凡岁月~
想了很久,我该从何说起呢,毕竟他们的故事顺序,决定了我的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
算了,慢慢来吧~我们按着时间来!大姨两岁那年,杨家的长子——大舅出生了。都说女人生孩子如同是在鬼梦关上走了一遭,外婆告诉过我这句话是真的~
大舅出生的那年,大姨还在襁褓中,外公手无缚鸡之力,外婆挺着大肚子,照顾家里的丈夫女儿,打理农活,割麦子的时候,大舅已经七个月了。也许是动了胎气。大舅出生的时候难产,产婆急得满头大汗,外婆性子刚烈,一个劲儿的求产婆保下她的孩子。
一家人在门外火急火燎的候着,后来外婆的母亲凭借宋家往日的交情请来了镇子上的老医官,折腾了许久,这才保下了母女二人的命,但是大舅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体弱多病。外婆也因为当时的营养不够,落下了病根。
没过两年,二姨出生了,当时的大姨已经四五岁了,大舅捡着大姨的衣服穿,二姨捡着大舅的衣服穿,逢年过节有了一个鸡蛋,三个孩子分,大舅吃蛋黄,大姨和二姨每人半个蛋白,蘸着咸菜汤吃杂粮饼,那已经是人间美味了。
所以说人真的好奇怪,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更幸福;现在的生活如此便捷如此优越,却总是有那么多人不开心,饥荒里都能活下来的人,如今富国强民,国泰民安的今天却能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我真的不太明白。
1960年,大舅八岁了。
那一年,一家人活得很艰难。
大舅出生时就体弱,尽管外公外婆,大姨二姨把家里所有好吃的有营养的都留给了大舅,那一年,他还是走了。他迎着款款秋风而来,又在他八岁的时候悄悄地跟着漫天大雪而去。
他本是怀着满心期待来到的人间,却还未真切的感受到人间美好便潇洒的走了,走时寒风凛冽,皓月当空。
大姨抱着他,握着他的手,骨瘦如柴面无血色的脸上,一见大姨,便有了温柔的笑意。只有大姨记得了,只有大姨记得,大舅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那是外婆生命里最为惨痛的经历,是藏在太阳背后的伤疤。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送儿子,大舅走了以后,外婆和外公都变得不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