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妩重重摔在地上,身体跟散架了一样,正要问车夫是怎么回事,一柄短剑已经架到脖子上。
她缓缓站起身,抬头去看。
四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地站在眼前,个个黑纱蒙面,持剑而立,凶神恶煞至极。
为首之人显然正是这个将剑架在她颈间的人,语气凶狠地道:“不想死的话,就把身上的银子全部交出来!”
车夫已经吓得哆哆嗦嗦,胡乱挥舞着手中的马鞭,看起来像要同这群人拼个你死我活,可犹豫不决许久,终是畏惧对方人多势众,认命地跪下,不住磕头求饶。
桐欢也从车上下来,一见这阵势,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护在自家小姐身前:“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你们面前的是什么人?连我们都敢抢!我们是……”
见状,沈清妩厉声喝止:“桐欢,住口!”
桐欢狐疑地转过头去,不知小姐为何阻止她搬出相国府的名号。
沈清妩向她微微摇头,她一向极听沈清妩的话,立即噤声不言。
沈清妩看一眼这四个彪形大汉,从桐欢身后走出,上前一步:“我们主仆三人不过外出游玩而已,并未收拾金银细软,几位好汉今天怕是劫错了人。”
听她这样说,另一人在旁脱口而出:“怎么会劫错人?你的画像,我们已经看了许多遍!”
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忽然晃动一下,为首之人显然有些措手不及,狠狠踢一下方才说话的那人,要他闭嘴。
细心如沈清妩,立即看懂了两人这怪异的举动。
原本,这群人想装作偶遇他们主仆三人,临时起意下才上前劫掠,但方才那人不小心说漏嘴,声称已经看过她的画像多遍,那便说明,这群人是受人所托,有备而来了。
她不动声色,静观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为首之人干笑一声,不怀好意的目光将沈清妩自上而下打量一番:“没有银子也不要紧,小娘子你生得这么漂亮,让我们弟兄几个玩一玩,这一趟也不算白来了!”说完,转身面向其余三人:“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余三人连连应和,笑得极为猥琐下作。
见此情景,桐欢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趁为首之人分心说话之际,将他一把推开,高声对沈清妩道:“小姐,快跑!”
正大笑不止的四人齐齐反应过来,一人冲上前来,剑尖朝下,在桐欢后背狠狠一击,瞬间将桐欢打晕过去。
一转身,望见车夫还跪在地下磕头求饶,又用同样的手法,将车夫也打晕过去。
沈清妩冷冷觑着他们,心下也是疑窦丛生。
这群人明显来者不善,但既不为金银财宝,又不为取人性命,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思忖间,四人已经一齐走上前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沈清妩攥紧衣襟下摆,勉力镇定下来,问:“你们根本不是绿林劫匪,究竟想干什么?”
为首之人发话:“嘿嘿,兄弟们这就让小娘子见识一下,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一笑,一排发黑的牙齿中间露出来一颗金牙,烈日照射下,那金牙闪着刺眼的白光,沈清妩微眯起眼,向后退了一步。那人一把拖住她,往自己怀里带,开始不客气地上下其手起来。
她奋力挣扎,却无力撼动对方分毫,心下一紧,拔出头上的簪子,向那人挥去,但一个弱女子怎么与此等彪形大汉相比,终究失了手,簪子无力地落下地去。
四人一齐向她扑来,她将近绝望,却闻“嗖”的一声,一支箭插在眼前人额上,那人当场丧命。
其余三人登时慌了,四下张望,寻找利箭的来源。
沈清妩抬眼便看见了他。
他只身一人,骑马而来,神情冷峻,挽弓搭箭,利箭乘风落地,又有两人丧命。
一箭双雕,好精准的箭术。
剩下的那蒙面人已经方寸大乱,踉踉跄跄跑过去牵了马要逃,沈清妩见一支箭已经对准这人后背,急得大喊:“留活口!”
已经来不及了,那箭贯穿这人的胸口,他从马上跌落,很快便断了气。
沈清妩无奈扶额,重重叹了一口气。
赵成熠下马,先去探桐欢与车夫鼻间的气息,确定两人只是晕过去,才放下心来,走到沈清妩身边,问:“你没事吧?”
沈清妩苦笑:“在楚王殿下看来,我这个样子,像是没事吗?”
发觉自己竟然问了一个如此愚蠢的问题,赵成熠也自嘲地一笑,将大氅脱下,披在她的肩上。蓦地,抬眸问她:“你知道我是谁?”
她不答反问:“殿下不也同样知道我是谁吗?”
赵成熠点头:“那晚百花宴上远远望见沈小姐一眼,容貌与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沈清妩狡黠一笑:“哪里不同?”
赵成熠彻底败下阵来。
左右无论他问什么,她总是用同样的问题挡回来,再问下去,只怕他会自己将自己问倒。
他活了这么多年,尚未在一名女子面前,如此失态过。
正想缄口,再也不言,却听到沈清妩开口:“殿下好奇,我怎么认出你的身份的,是吗?”
赵成熠抬头看她,她的目光转向那支射在蒙面人胸口的箭,说:“箭身篆刻着那样大一个‘楚’字,我是瞎子吗,怎么会看不见?”
京中人尽皆知,当朝二皇子赵成熠弱冠之年封王,王号正是一个“楚”字。
她说话时,浅浅一笑,露出两个秀气的酒窝,赵成熠看了,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平常女子突遭此祸,正常反应当是哭哭啼啼,惊魂未定,她却如此若无其事,镇定异常,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见他出神,沈清妩歪着身子,有些戏谑地问:“怎么,见我没有哭天抢地,殿下失望了吗?”
赵成熠回过神来,躲闪着她坦然的目光:“不是,本王在想,这两个晕过去的该怎么带回去?”
沈清妩看了地上躺着的桐欢与车夫一眼:“无妨,过一会儿,也就醒了。”
赵成熠再度目瞪口呆。
外表看来如此弱不禁风的相国千金,心理素质竟然如斯强大,他实在是佩服佩服。
相对无语片刻,赵成熠没话找话:“今日本王一时兴起,外出狩猎,才刚好撞到这一幕,为沈小姐解围。只是,相国权倾朝野,私下树敌不可谓不多,他们拿相国没有办法,难免不会将歪脑筋动到沈小姐身上,沈小姐今后还是多加注意,不要再只身出门,以免被有心人盯上。”
沈清妩突然不发一语,低下头去,许久,才粲然一笑,若无其事说:“小女受教,多谢殿下费心。”
说完,又低下头去,手指搅动着他为她披上的大氅下摆,默默不语。
她并未落泪,但低头的瞬间,分明叫赵成熠看到那双蓄满湿意的眼眶。他恍然明白,原来无论外表装得多么坚强,她的内心终究是脆弱的。
赵成熠欲安慰她,千言万语却堵在胸口,不知如何言说。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终究只说了一句:“想哭就哭吧。”
沈清妩咧嘴欲笑,想告诉他,她很好,她没事,终究还是不善伪装,颓然地落下泪来。
他看在眼里,心遽然一恸。
第二日,一则秘闻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才宁静不久的洛州城,登时又炸开了锅。
沈清妩窝在塌上,身姿有些慵懒,手中捧着一本画册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桐欢进来,轻轻搁下几碟她爱吃的小食,犹豫不决的目光扫了她好几眼,最终还是不发一言,预备退下。
沈清妩放下书,拣起一块芙蓉酥尝了,顺便叫住桐欢:“有话就说,别遮遮掩掩。”
桐欢有些心虚地转过身来,目光不敢与自家小姐对视,缩着身子回答:“奴婢……没……没什么话要说啊……”
沈清妩“哦”了一声:“是吗?”
桐欢拼命点头,就是不敢看自家小姐一眼。
沈清妩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傻丫头,即便你今天不说,我自己出去打听,不是一样要知道的吗?”
见她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度,桐欢心里更加难过,走上前来,噘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小姐,那些粗鄙之人听风就是雨,就爱胡说八道,你不要跟他们生气!”
沈清妩按着她坐下,塞给她一块芙蓉酥,无奈地笑一下,才说:“好桐欢,我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胡说了什么,八道了什么,怎么跟他们生气?”
“小姐,我告诉你,你不要生气……”
那块芙蓉酥被桐欢攥在手中,快被捏成一团渣滓,沈清妩总算弄清了前因后果。
这几日,京中流言漫天,直说相府千金日前被山贼虏了去,不仅被占了身子,还珠胎暗结,已经怀了小孽种。
桐欢说完,将那一团渣滓重重拍在桌上,站起来,恶狠狠道:“一定是那什么楚王说出去的!我就知道,他那日送我们回来,绝对没安好心!小姐,你想啊,楚王跟太子是死对头,因为太子,陛下一直不待见他,所以说,他哪有那么好心,送太子的未婚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