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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道场地上西门,双鬓斑白,精神矍铄的瘦削老道正从另一名年轻道士手中接过拂尘。
“师傅,今日正是信中所说王府金甲卫来的日子,您现在走,是真的不见?”
那老道轻蔑一笑:“不见便不见,他能奈我何?何况是他家求着我办事,还需我给他面子吗?”
道士沉吟:“可道场能建起来,毕竟是借了……”
“宜双。”
老道收敛了表情唤出他的名字,魏宜双眼底闪过一抹恐慌,按耐了下去,恭敬地将行李双手奉上。
老道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言辞似又变得恳切,语重心长对他说:“静安道场是我一手创建的,我做的是足以改变中原的大事。你是我的徒弟,只需要听我的就好,我的事业和道场,以后也是该由你来继承的。”
魏宜双立即叩拜,言语急切:“师傅莫要再说这话!待您仙药大成,何愁不能天地同寿!宜双此生只愿侍奉您左右!”
老道闻言,目露精光,“那若是我要你为我试药呢?”
魏宜双语气坚定:“宜双自然在所不辞!”
老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挂着笑挑眉道:“乖徒弟,我怎么舍得让你试药呢?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呀。”
“好了,为师前往雪山采药,你可要管理好道场。”
魏宜双再叩首:“徒儿谨记。”
老道大笑离去。而他伏拜在地约摸半刻,才缓缓直起腰身。从唇齿间泄出的轻语也很快便消逝在风里。
“……老东西。”
路行难面无表情,倒是龚泉打量了他一眼。
三十好几的中年男子,容貌普通,放人群里一眼找不到的那种。穿着深蓝色布衣,腰间挂一个牌子,见了五哥跟老鼠见着猫似的,瑟瑟缩缩。
常山身后的两人认不出路行难,但见到他的样子便也跟着低下头恭恭敬敬站到一旁。
龚九懒洋洋地抬起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倒是先出声:“五哥,还走吗?”
常山方才被路行难的出现吓了一跳,这时才注意到路五爷身后的青年。莫非也是金甲卫……
还未来得及细想,路五爷便领着那青年上前,直接掠过他们,朝里面去了。
常山落在他们身后,低声嘱咐带来的人:“丁未若从这儿走,那必不可能从五爷面前逃脱。你们去其他出口找人,一定要带回来。若实在不行,”他在火光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尸体也可。”
“是。”
“是。”
那穿青色布衣的两人应了声,转身欲走,又被常山叫住:“等着!我们走了你们再出去!”
常山瞪了他们一眼,小跑了段路才追上路行难。
他小心翼翼蹿到前面,侧着身把火把举在中间,对身后的人点头哈腰:“我来为路五爷打个火,您两位也好走些。”
张新两人留在了小瀑布,并未跟来。
龚九愈发好奇这地儿,又觉遮遮掩掩的不像好去处,不知到底干的什么勾当。
路行难对他讨好的行为不置可否,不是如何在意。龚九却因有了火光走路省力了些感到满意。
这次没过多久便到了隧道尽头。
龚九跟着路行难转过露出光芒的弯道,霎时景物大变。
来时的道路只是开凿出的隧道,而眼前空间却是天然形成的十几丈高的山洞。洞顶有一个大孔,日光从孔里照射下来直至底端,仰头看便有坐井观天之感。山洞中有多条沿洞壁修筑的石梯路,互相穿插。洞壁上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洞口,两边点着油灯,穿青蓝两色衣服的人在各个洞口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确是别有洞天。
“这是静安道观的地下道场,上面的天顶便是静安道观后山山顶。”路行难示意龚九好好观察:“日后我会找人带你去静安道观逛逛。至于这滴水洞里的小山洞,里面四通八达容易迷路,你要尽快熟悉。”
这意思怎么听怎么像要把他留在这儿。
龚九语气恹恹:“这里的山洞少说也有几十个了,这么多我可记不住。”
路行难回头乜了他一眼,人立马低眉顺眼改口:“再多也没关系,多走几遍就熟了,保证以后闭着眼睛都能找出东南西北。”
路行难眼带笑意,带着龚九特意挑了条横穿整个山洞的吊桥走去,边走边问路上给他们照明的人:“静安在哪儿?”
常山被两人闲聊时透露出的讯息惊了一瞬,看向后者的眼神颇为热切。这时听到路行难的问话,赶忙说道:“静安道长今早还来视察过,不过他现在在哪里只有宜双师兄知道。”
路行难嗯了声,语调上扬。
常山低下头:“这两月静安道长似乎在炼药的关键阶段,道场都是宜双师兄在打理。现在这时间,师兄也应该巡查完地下层回静室了。”
路行难点了点头,吩咐道:“我去客房,你差人上点饭菜,再去叫魏宜双过来。”
常山应了声“是”,过吊桥后和他们分开,钻进了一个挂着深蓝色牌子的山洞。
龚九也不问,就跟着路行难进了一个红牌子的洞里,七拐八拐来到了一间房屋。
里面收拾的还挺干净,他吊儿郎当走过去推开桌案前面的窗,山风灌进来,才发现他们现在是在高山峭壁上。这窗户被峭壁上坚强生长旁逸斜出的枝桠给挡住,里面的人向外还能依稀看到些东西,外面的人则决计发现不了内里乾坤。
他由衷赞叹了声,“修建这个山洞的人真是花费了大力气。”
路行难点点头,倒了杯茶,细细品着:“这可是老王爷命人建造的,自然非同一般。”
“老、老王爷?”
龚九虽没说话,眼中的意味却让人一览无遗。
路行难叹了口气,指着桌对面的凳子,让他坐下。
“我以为……”
“你以为。”
龚九心里砰砰乱跳,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问道:“主子知道这个事吗?”
路行难点了点头。
“那金甲里的兄弟们呢?”
“除了八弟,大家都知道。”
龚九一愣:“为什么不跟老八说?”
“八弟的性子还需要磨砺磨砺。”
他讷讷道:“难道我就可以了吗?”
“徐三和我说可以,那你就可以。”
龚泉被路行难严厉的眼神一扫,恍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去,打了个激灵,立刻冷静下来:“嗯。”
“老九,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你可得把握住啊。”
龚九慎重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够。而正当他准备跟五哥剖白时,房门被敲响了。
“五爷在吗?我是魏宜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