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群一家人刚在饭店里团团坐好，王毅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姑父，快来坐我这边！”于果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对王毅比划着。
“你坐下！没一点姑娘家的样子！让你姑父坐你旁边干啥，还帮你吃剩饭啊？没一点礼貌，乖乖坐好！”弟媳张倩在于果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呵斥着。
于群看到老妈的脸色稍稍沉了一下。看样子，老太太肯定又想护自己孙女了。没办法，天下老人不都这样吗？
于群拿起瓶子，一边给老妈倒着饮料，一边问：“妈，我爸咋还没来呢？他干啥去了？”
老妈瘪了一下嘴，没好气地说：“还能干啥？游泳去了吗！我给他说今天天阴着呢，气温太低，让他别去游了，他就不听，我也不想管，他爱咋就咋吧……”
于群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笑吟吟地看着老妈，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妈，你别说了！我给你说了多少回了，让你别管他的事，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偏不听！他要游泳你让他游嘛，你说了他又不听，还闹得你俩都不高兴，何必呢！你还是改改自己的脾气吧，别再自己寻气受了！”
一旁的大姐实在被老妈叨叨烦了，突然插嘴，硬邦邦地对老妈甩了一通话。
老妈的脸往下一耷拉，眼看就要发作，王毅却站了起来：“妈，我跟你换换座位吧！你的座位刚好正对着空调，我怕你受不了。来，我帮你把餐具拿过去。”
“果果，你快看看谁来了？”
伴随着一阵老爸爽朗洪亮的笑声，于力和老爸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于群仔细瞅了瞅老爸，他一手提着一个小马扎，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袋子脚上还往下滴答着水滴。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直接从汉江河边上赶过来的。老妈说的没错，他就是去游泳了。这老爷子，近70岁的人了，寒冬腊月的还敢下到河里冬泳，他也真是可以啦。
人到齐了，家宴开始了。
随着于力年岁的逐年增长，他现在已经成了家里的实际家长。
看于力端起了酒杯，大家都跟着举杯，朝着两位老人坐的上位微笑着，等待着。
“来，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咱们一家人都给二老敬酒，祝他们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于力简短的祝酒词一结束，热闹的家宴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今天吃的是这条街上远近闻名的牛肉火锅。
大家一开始动筷子，老妈就开始在座位上嘟囔了：“一天都跑出来花钱干啥？咱们买了东西在家里吃不是一样的？看这要多花多少钱呐！真是的，一个个都不知道紧细着过日子……”
于群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老妈面前的盘子里：“妈，你赶紧吃，别说话了。你都辛苦了一辈子了，就别管那么多了！今天是我出钱，不要你宝贝儿子花钱，你老人家就放心大胆地吃吧！”
老妈伸手在于群身上打了一下：“你个死女子，说的什么话！怎么这么生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的钱就不是钱啊？你一天上班那么辛苦，挣钱也不容易得很，花钱也要仔细些……”
于群简直都要醉了。这个老太太，话怎么就这么多呢？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话口袋”！
“外婆，我敬你一杯酒吧！祝你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青春永驻，长生不老！”
乖巧的宋瑶站起身来，倚在外婆身上撒着娇，半开玩笑地敬着酒。
调皮的于果也在妈妈的暗示下端着杯子，绕过桌子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给爷爷奶奶敬酒。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样食材都在火锅里激烈翻滚着、纠缠着，锅面往上氤氲升腾的水汽向天花板上弥漫着，带着一股股诱人的香味在人群中间钻来钻去，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空间界限，烘热了喧嚣亲昵的宴席氛围，带来了隆重浓郁的年味。
隔着热腾腾的火锅和巨大的桌面，于群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菜，视线在桌子边上缓慢移动着，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迟疑地盘旋着、打量着，像是想要把每个人的一颦一笑都牢牢铭记在心底深处一般。
“小姨，小姨！……”
于群的思绪突然被宋瑶的喊叫声打断了。
“小姨，你和我姨夫啥时候回凤城呢？我想跟你们一起走，在凤城玩上几天，然后再回学校上学。”
宋瑶俏皮地摇晃着活泼的马尾辫，对着于群边笑边说着。
王毅哈哈一笑：“可以可以，热烈欢迎！我们房子里的暖气足的很，家里见天没人，都浪费了暖气费了！你赶紧过去，给你小姨做做伴，让你小姨带你在凤城到处逛逛，然后姨夫送你上火车上学去。这样可以吧？”
宋瑶越听越兴奋，还没顾上搭腔，一旁的大姐就冷冷地开口了：“你和小群别高兴地太早，等她真的过去了，你们后悔都来不及了！就她每天睡着不起的那个懒样子，都能把人给气死！一个女子娃娃，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瞌睡，丢死人了！”
宋瑶脸色倏忽一变，正要张嘴说话，大姐夫宋军也说起来了：“就是的！真不愧是属猪猡猡的，生活作息规律也和猪一模一样。晚上往后半夜熬夜不睡觉，白天睡到下午都不起床，起来就胡吃一气，你都不看看你现在的身材成啥样子了？肥短肥短的，就跟个冬瓜似的！哪个女孩子像你一样，一点都不知道收拾，不知道把自己打扮得顺眼一点！”
宋瑶嘴瘪了瘪，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于果没看清楚形势，还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了姐姐的盘子里：“姐姐，你赶紧吃！这是你最爱吃的肥牛，我专门给你留的，再不吃就没了！”
于群正和大姐头抵着头说着悄悄话，偶尔一抬头，才发现对面的宋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地不成样子了。
于群赶忙绕过桌子，走到宋瑶后面，搂住了她的肩膀：“咋啦宝贝？你爸妈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就当真了啊？快把眼泪擦干了，憋着气吃饭，会消化不良的！”
“谁跟她开玩笑啊？我都忍了她很久了！打她回家的第一天我就想好好数落数落她呢，谁让她这么不自觉的？她就是寻着挨骂呢！咋，看我这几天不理你了，你就想躲到你小姨家里去啊？你把我们祸害够了，还想去祸害你小姨啊？没门！”
大姐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根本就不顾及宋瑶的自尊和脸面，也根本不理于群一次一次递过去的警告眼神，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话。
宋瑶哭得更伤心了：“你还是我亲妈吗？成天和我说话就这么冲来冲去的，你一天是吃枪药了吗？你这是典型的更年期，少一天给我寻不完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们要再这个样子，下次放假我就不回来了！”
于群的老爸老妈也变了脸色，一起朝着大姐的方向愤怒地瞪着眼睛，眼看着就要发脾气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于力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都别说了！干啥呢这是？好好吃着饭怎么就吵到一块了？宋瑶你赶紧把眼泪收了！你今晚上就别回家了，去跟你小姨一起睡，把心里的委屈好好给你小姨倒倒，也让你小姨帮你分析一下你自己有没有过错。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吃好了没有？咱们就散了吧！明天还要去办年货呢，早早休息吧！”
从火锅店出来，宋瑶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挣脱了于群的手，默默地跟在爸妈的身后，向着公交车站走去。
于群目送着大姐一家三口的背影，心里翻腾着阵阵细浪，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每逢佳节倍思亲”，马上就要过年了，往年欢聚一堂的家宴上，总是少不了豆豆青春活泼的挺拔身影，总是回荡着豆豆、瑶瑶和果果姊弟三人欢快笑闹的声音，也因此洋溢着儿孙满堂、喜气洋洋的美满和欢乐，带来了两位老人欣慰喜悦的心情，使整个春节都充满了喜庆祥和的气氛。
而今，家里老老少少的人都齐聚一堂、纵情欢笑，却唯独没有了豆豆。这让于群心里怎么能不酸楚难耐！
如果豆豆现在还在人世，两年以后，他也会像现在的宋瑶一样，考进自己心仪的大学，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开始自己生机勃勃的大学生活。他也可以在假期里回到父母身边，和父母亲逗逗嘴、生生闲气，享受在父母面前撒娇耍赖的幸福时光。即便是他也像宋瑶这样任性胡闹、蛮不讲理，总是让父母亲生气流泪，那也是一种难忘难弃的天伦之乐啊！
可是，现在的于群，就连想让豆豆回来继续气她顶撞她，让她痛哭流泪的机会也没有了。
隔着朦胧的泪眼，于群端详着宋瑶一蹦一跳的背影，心里默默诵念着：亲爱的豆豆，妈妈的宝贝，你在天堂还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