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气，于群一整天都没叫王毅起床。
于是王毅这一觉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5点多。
当王毅摇摇晃晃走出卧室时，于群正坐在客厅上网。
王毅身上只穿着一条裤头，头发凌乱得像刚被雷电击过一样，眼睛在浮肿的脸上肿胀成了一条线。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壁挂钟，又趴在窗户上看看外面的天色，惊讶地说：“哎呀，我还以为现在是早上5点钟呢！老婆，你也不叫我，看我睡的时间有多长，这一觉醒来天都黑了！”
豆豆在房间里哈哈笑出了声。于群盯着电脑屏幕，脸上没一点反应。
看于群不理他，王毅自己觉得没趣，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一头钻进了卫生间。
听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撒尿声，于群就知道他肯定又在开着房门上厕所。真是狗改不了****！啥臭毛病吗！于群懒得管他，就接了一壶水到阳台上浇花去了。
等于群把十几盆花全部浇完，卫生间里的哗啦声还在继续。
“豆豆，你快去看一下厕所的水龙头是不是没关严，怎么响个不停啊？”王毅长期在单位用免费的水电，大大咧咧的习惯了，在家里不是浪费电就是浪费水，屡教不改，老得于群和豆豆跟着他后面收拾摊子。
豆豆一边咯咯笑着一边走出了房间：“什么呀，那是我爸在撒尿，都已经撒了好几分钟了。这么多尿，他的膀胱恐怕得有足球那么大吧？笑死我了。”
于群也差点笑出声来。昨晚喝那么多酒，又连着睡了十几个小时，咋没把你个哈怂的尿泡给憋破！
王毅穿好衣服出来，问豆豆他俩在笑啥，怎么这么开心。豆豆摇着头，硬忍着笑打开电视看起来。
王毅朝着于群走了几步，看了看她的脸色，又退回了盥洗室。
过了几分钟，于群听到厨房里响起一阵乒乓乓乓的声音。她知道那是王毅在做饭，也懒得去看。爱做啥做啥去，反正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吃饭，也不想做饭。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王毅在厨房大声喊豆豆过去端饭。
“哇哦！爸，你这是做的啥饭啊！这颜值也太高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暗黑料理吗？”豆豆在餐桌旁大呼小叫着。
“你个碎怂，烂话就多得很！这不是你最爱吃的拌汤吗！我就是今天拌面时把水加得有点多了，面疙瘩大了一点点。你就将就吃吧，少爷！你就长点眼**，赶紧去请你额娘移驾过来用膳！”
豆豆还没走到客厅，王毅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王毅抓起电话，刚听了一句，脸上就马上堆满了笑：“是马总啊，你好你好！……你说今晚啊，有空有空。你说哪里？……好好，没问题，我十五分钟以后就到。再见！”
王毅急匆匆拿了手包，边换鞋边朝着客厅说：“老婆，马总叫我吃饭，顺便去认识几个朋友。我去一趟，十点以前保证回来。你和豆豆先睡，不用等我了。”说完拉开门，一阵风似的跑下楼了。
于群洗完手坐到餐桌前，用筷子挑起碗里的大面疙瘩看了看，叹口气又放下了筷子。
又是马总！哎！如果这次马建军真的是在挖坑设套，王毅这个大傻子不用说是跑不掉了。等着看吧！
于群知道，现在社会上马建军这类人多的是。这些人平常乐于交际，频繁应酬，广交朋友、积攒人脉，苦心编织、精心维护着各自庞大的关系网，就等着王毅这类人自己求上门来，他们就可以大显身手，赚取利润了。
就像马建军，他是不是龚书记的外甥并不重要，他能应承王毅，心里必定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盗亦有道，这些人运作一件事情之前，也是要认真进行可行性分析的。他们要是没有把握，就盲目拉开一场无准备之仗，自己赚不到钱事小，要是在这个行当里坏了名声，那可就彻底毁了钱途了。
事情如果放在几年前，于群一定会大力支持王毅操作这件事情。
她咋会不希望王毅调回凤城呢？
这些年来，她一个人操心操力地养育孩子，照顾家庭，每天从睁眼忙到闭眼，早就受够了。王毅一个人悠闲自在了这么多年，也该承担起家庭责任，多照顾照顾家庭，把于群换下来歇歇了。
长期的家庭两地分居，不但造成了豆豆的个性缺陷，也养成了王毅的不良生活习惯。
工作十几年以来，王毅的工作地点调动了好几个乡镇，每到一个单位都住单身宿舍，吃职工福利灶，一直过着类似单身汉的悠闲生活。他的生活习惯也就完全和单身汉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生活没有一点规律，熬夜更是家常便饭。
对王毅的恶劣生活习惯，于群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免不了经常和他吵架拌嘴。
于群睡眠浅，最讨厌半夜被吵醒。王毅周末晚上喜欢上网，一直熬到后半夜才上床。于群睡得正香，一被他吵醒就再难入睡，第二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还得硬撑着操持家务，心里自然就烦躁得要命。如果再赶上王毅死猪一样睡着叫不起床，一场争执就在所难免了。
不良生活习惯影响家人都是小事，随着年龄的增长，王毅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血脂、血糖数值个个超标，颈椎、腰椎到处问题不断，每次一犯病就坐卧不宁、**叫唤，连累着于群和豆豆围着他忙活个不停。就这样，他贴着膏药、塌着腰还要往电脑前面凑，把于群气得肚子疼。豆豆更嚷嚷着要去买个轮椅，提前给他爸准备上。
如果王毅真的能调动回市里，所有这些烦恼就都迎刃而解了。豆豆就能得到父爱的充分滋养，身心健康地茁壮成长；王毅就能培养规律的生活习惯，身体健康也有了保证。这样理想的生活，于群都盼了好多年了。
王毅曾经憧憬过，如果他能在市区上班，每天早上他就和于群一起去河堤上跑步，顺道在早市上把菜买回来；中午于群就不用赶着回家做饭了，豆豆的午饭就在他单位灶上解决；下午他下班早，晚饭就由他负责；晚饭后豆豆写作业，他们夫妻俩就去公园里散散步、健健身，转累了再回家睡觉。
多么美好的白日梦想！这样的美梦于群也曾经做过不止一次。可是，马建军真能帮助他们圆梦吗？于群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大能量，如果王毅真的能如愿调回凤城市区，于群无论花多少代价都愿意。
可是问题在于，这事靠谱吗？
退一万步说，即便马建军真的是龚书记的外甥，他也真的有完美的运作计划，可是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在大力反腐倡廉，各级干部都人人自危，做事谨小慎微，只求自保，难道还真的有人不惧高压，顶风作案？
于群咋都不相信。
她虽然人在商场，对当前的反腐态势也感受颇深。
凤城商场原来属于国有企业，凤城集团在市县范围内一共有三十多个连锁超市，凤城商场的储值卡多年以来一直是企事业单位礼尚往来的必备良品，储值卡消费金额一直雄踞凤商集团各门店销售额占比的榜首。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凤城商场卡被人们戏称为“第二人民币”。
从前年开始，形势突然发生了巨变。
在此之前，每逢法定节假日，凤城集团都要提前一周从各门店借调工作人员，支援总部的储值卡销售工作。于群曾经参与过一次支援售卡工作，整整一周时间里，她每天早上9点半上岗，下午5点半下班，整整一天手脚不停，才勉强应付完柜台前一眼望不到尾巴的顾客长龙。那种火爆热烈的销售场景，让人有一种貌似在免费领取储值卡的错觉。
现在就大不一样了。节假日，于群她们再也不用去总部支援售卡了，储值卡销售大厅里，往日门庭若市的场面一去不复返了，只剩下了几个无精打采的售卡工作人员。
储值卡销售下降，直接作用就是门店销售的大幅下滑。没有了强大的储值卡销售保障，无论百货还是超市门店，所有门店的销售逐月下滑，年底统计数据显示，凤城集团只有35%的门店足额完成了年度销售任务，销售最差的门店只勉强完成了60%的销售任务。
窥一斑而知全豹，商场的储值卡销售尚且如此惨淡，作为储值卡的消费主体，各级机关的反腐力度也就可想而知了。自从中央提出“老虎苍蝇一起打”反腐倡廉口号以来，各级大小机关里，每个人都如履薄冰，谁还敢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冒着丢官法办的风险，去揽人事调动这样的麻缠事？
最让她担心的还有马建军那天饭桌旁的那番话。他对王毅说办事的费用先不说，是不是还想打别的什么算盘呢？
难道他想要拿龙山牧场的事情来要挟她？听说现在有的酒店在客房里安装有针孔摄像头，他说和牧马人酒店的老总是铁哥们，那个酒店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一想到这里，于群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和这件事情相比，什么马建军的身份啊，什么王毅的绯闻小师妹啊，这些统统都不算啥事儿了。
